人類是最愚痴最自大的生物。
人類是最醜陋最骯髒的生物。
他們在無數次重複的錯誤中學不到任何教訓。
我對這樣的族群失望透頂,故而人類……不值得救贖。
午夜之刻,就在兩顆行星交錯之時,七色的彩光在星空閃爍。
偌大的麥加托比亞王國也褪去了白日的喧囂,被黑暗與寂靜籠罩着。
千百里外,唯有一處地方仍斷續發出零星的光亮。
那裡是機器的墳冢,猶如不絕的山巒一般由無數廢銅爛鐵構成。
這裡每日都會拖走千萬噸的廢鐵煉化,卻又每天都會堆入數以億計的垃圾。
老舊的機器人,壞掉的家電、拆除的建築……
沒有人在乎它們曾經帶來了怎樣的價值,被丟在此處就只能歸於廢物。
就在這座「廢山」的邊緣,距離王國最遠的地帶,一個男人正在簡搭的鐵皮房裡做着焊接工作。
在昏黃的燈光下,勉強能看清焊槍之下那物件的模樣,那是一個由多個明顯不同材料拼湊而成的人型機器。
他一隻手小心翼翼地將一顆黃色的星星放入那人型機器的胸腔,另一隻手用焊槍迅速將其焊接起來。
「按希絲卡(Shizuka)說的,把這個處理個體信息數據的芯片接好,然後可以正常運作的話,它的顏色就該……」
未及男人把話說完,變化就出現了。
就在黃色星星染上綠色光芒的瞬間,那人形機器的「眼睛」發出了明亮的藍光。
「呼哈,終於成了!」
推了推快要從鼻子上滑落的眼鏡,男人頓時笑的像個孩子。
泛着金屬光澤的腦袋恭敬的低下了頭,發出「滴滴噠噠」的聲響。
男人驚訝地瞪大了眼。
「怎、怎麼會是電碼呢?難道說我忘了安裝語音系統了?」
手忙腳亂地,
對着連接腦袋的終端又鼓搗了一陣,從那機器的口中才斷斷續續吐出了幾個音節。
「您、好我……的父,親。」
「父親?」
男人不由露出了納悶的神情,心裡嘀咕起來。
雖說是自己重置了頭腦部分的系統,但是並沒有輸入任何建立關係的指令啊。
難不成,麥加托比亞的機器人都有雛鳥效應嗎?
「諾比塔,叫我諾比塔就可以了。」
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這層關係,男人如此回答到。
「諾……比塔(Nobita)?」
模仿着男人,人型機器發出了正確的音節。但是很顯然,它並不理解其中的含義。
「對,諾比塔,那是我的名字。」
「名字?」
拖着一堆電線的腦袋歪了一下,再次發出了疑問。
「呃,連名字的概念都沒有嗎?真是頭疼啊,看來非得重頭開始教起。咳咳……聽好了,名字就是識別人或者產品、物體的名稱,對於你們來說應該是叫產號之類的來着吧……」
如果是以產號作為姓名的話,這個人型機器的軀幹和頭部都是Ihm(伊姆)型號變體,全稱是Ihm-Saduj-Toiracsi-DA 716.1,實在太難念了。有價值的信息就只有伊姆是女性機型這點。
看來還是要自己給她想個名字才行。
不過雖說是告訴她名字的概念,但不給她一個對比的參考的話還是不太夠。
男人撓了撓頭,盯着那對清澈透亮的湛藍眼睛,思忖了片刻。
「嘛,總之就是,我的名字是諾比塔……你的名字嘛……就叫琉璃好了!」
「琉璃(Ruri)?」
「嗯,那是你眼睛的顏色,就像我母星曾經的顏色一樣。」
男人盯着琉璃的眼睛,卻又像在看着很遠的地方一樣。
「名字……我的名字是……琉璃,你的名字是……諾比塔。」
說着,人型機器指了指自己。
「……琉璃。」
又指了指男人。
「……諾比塔。」
雖然動作顯得有些笨拙,但這次她明顯是知曉了其中的含義。
「對,就是這樣。」
男人豎起食指笑到。
就這樣,在這座破銅爛鐵堆成的「山」中,諾比塔和琉璃相遇了。
「諾比塔,已經到了白天,是結束睡眠的時間了,諾比塔——」
「嗯……知道……呼……呼……」
「確認,清醒時間,0.93秒,此類行為檢索認定為…『懶覺』,理解,應對措施檢索,實施預備3、2、1……諾比塔——!!!!!」
「唔啊啊啊!!遲到了遲——」
隨着一聲震耳欲聾的喊聲,諾比塔猛睜雙眼,迅速抓起眼鏡戴上,在床上跳起來轉了三圈半之後,才終於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這裡不是從前的個人房間,也不必接受什麼壓縮教育課程了。
「琉璃,我不是說過不要隨意模仿紀錄視頻的內容嗎?」
「否定,據統計數據可得,此類行為是人類的常識,琉璃是基於對諾比塔有益的判斷才實施的。」
「唔……」
這次,諾比塔的確沒話反駁。
「詢問,這樣的行為能否證明,琉璃,像人類一樣?」
「不能,一點都不像,因為你啊,根本就沒腦袋。」
眨巴着滿是血絲的眼睛,諾比塔沒好氣兒地說到。
「否認,反駁,琉璃的頭部是完整的,諾比塔得出了錯誤的結論。」
像是為了證明一般,琉璃將自己的腦袋拔出來並高高舉起。
「住手!住手!!我只是打個比方,你這倒好,直接實錘了。」
「那麼,提問,諾比塔,怎樣才能證明琉璃像是人類?」
「等你心裡有點愛再說吧,我昨天晚上熬到三點半才上床,你就不能讓我多睡會兒?」
「反駁,那樣會違背叫醒諾比塔的命令……並且,什麼是「愛」?」
「那個啊,怎麼說呢,就是人類最基本得有的東西吧,像是關愛……不對不對,愛護……也不大對,總之就是發自心裡的,不受控制的為他人做出的一些行動……」
「但是,琉璃……沒有心。」
那聲音不帶一點感情,只是如實陳述着事實。
「行吧,那權當我白費口舌了,總之學習人類這個任務工程量比較大,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你得慢慢學,急不得。」
急不得,這句話同時也是說給諾比塔自己聽的。自己給琉璃定下的任務,是否過於困難了呢?
他在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
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就是為了這個,才會費那麼大力氣把琉璃造出來。
「行吧,沒事兒我就接着睡了,在我起來之前,別給我吵吵了。」
「否認,仍有需要解決的事項,申請安排行程。」
「需要解決的事項?什麼事兒?」
「播放紀錄視頻的顯示設備發生了故障,判斷是長時間運作導致內部老舊零件損壞,以至於無法正常顯示影像……」
「不是,長時間運作……這玩意兒一共才看了多久,怎麼就壞了?」
「除去諾比塔睡覺的時間,本周共計播放了7小時42分鐘31秒。」
「就是啊,那也不長……等等,除去我睡覺的時間,那要是算上呢?」
「64小時23分鐘57秒。」
「What the fuck ?!!合着每晚都通宵唄!我不是說過不要連續看時間太長,要讓機器歇歇才能用更長時間嗎?」
「……否定,依據麥加托比亞機器人的運作標準,每160小時可間歇待機8小時,所以並未到達使用至過載的時間標準。此乃學習計劃外的故障,請及時修復。」
「對不起,管不了了,我才二十來歲,還不想猝死。」
「那就請您親口教述需要學習的內容吧。」
不知是錯覺與否,只有最後的提議琉璃幾乎不假思索就說了出來。
諾比塔怔在了床上,一時間無言以對。
此時乃是午夜,麥加托比亞王國夜晚的街道熱鬧非凡。
機器人們摩肩接踵,街道上密密麻麻的光亮,像是在河面漂流的紙船。
燈紅酒綠的街道里,有着一家提供特殊的燃料的小店,店的門口有一個弧形的櫃檯。
做工的機器人到了夜晚,就能在間歇時間到這兒點上一杯,櫃檯前側放錢,櫃檯後側取了燃料便走,這家店的流水多來自於此。在麥加托比亞,只有貴族才有資格在店裡享受夜晚的時光。
在櫃檯之後,兩個不大合群的身影坐在店內的一隅。
一個巨大的破舊男性機器人,和一個嬌小的女性機器人。
「一杯加冰的純淨水,一杯中等純度的無乙醇無添加燃料。」
「先生,無添加燃料的話,這位小姐也是可以飲用的喔?」
「是的,所以我只喝水就可以了。」
「喔喔,失禮,原來是這樣。」
「申請,琉璃的那份請加一些碳水化合物!」
忽然,琉璃舉起了手插話,諾比塔的眉頭頓時一皺。
「喂,我說你別提一些奇怪的要求。」
「沒關係,我們這裡接受客戶特製的飲品。」
「申請成功!也請在諾比塔那份里加入碳水化合物!」
「不不,我就不需要了,我不大喜歡加糖……呃就那碳水什麼的玩意兒。」
在諾比塔和琉璃的面前分別擺上了一杯帶有心型冰塊的純淨水,以及一杯發着淡淡藍色熒光的無添加燃料。
和外部擁擠的街道不同,這家小店的內部環境真的很舒適。
屋內掛着機器人歷史的壁畫,從原始社會到奴隸社會,再到封建社會,多是以輝煌繁榮的風景畫為主。
暖色的彩燈緩緩旋轉,悅耳的音樂飄揚。
音樂的來源是籠子裡的一隻機械夜鶯,它的眼睛是翡翠做的,額頭上還有一顆紅寶石,身上每一根羽毛的紋理都反射着黃金的光輝。
「真的很漂亮,歌聲也很美。」
諾比塔不由暗暗感慨,這些生性不懂得美為何物的機器人,竟然也能創造出這樣的工藝。
「快點起來,沒用的東西!」
隨着一聲吆喝,琉璃的視線轉向了門外的街道上。
一個破舊的機器人「咣當」倒在了地上。那是一個效力於土木工程建築的勞動機器人。
它沒有對感情的認識,沒有對自我的認知,就連名字都沒有,只會不斷地施工、建造,背負沉重的鋼筋水泥,為了讓麥加托比亞變得更美麗,更優越獻上生命的全部。這便是它存在的全部意義了。
隨着時間的流逝,它的身體也不再嶄新。經年累月背負重物使它的手臂和腰脊嚴重變形。
不論風吹雨打還是炎炎烈日,都不能阻止它去工作,於是它的身軀逐漸鏽蝕,紅藍相間的塑膠電線粘連在他身體的外面,直到它無法再背起重物,上流的機器人終於給了它一個奉獻終生所換來的稱號——「廢物」。
「連自己走到報廢廠都做不到了嗎?你這廢物!動作快點,可不會有人碰你這髒不拉幾的身子一下,我給你說,今天你就是爬,也得自己爬過去!」
一邊氣急敗壞地叫罵着,那上流的機器人還不忘在勞動機器人的腦袋補上兩腳。
「確定,此類行為在人類社會命名為欺……」
「少說兩句,別攤上事兒。」
諾比塔瞪着琉璃,繼而壓低了嗓子。
「這裡不是人類社會,最下等的舊型號勞作機器沒有『人權』,也就是說它們只是畜生、工具,它們不是人,明白嗎?」
「反駁,明明同樣都是機器人,卻不把另一類機器人視為同類,這樣的言論是矛盾的。」
「好了好了,別忘了我們是來做什麼的,等到回去我慢慢解釋,現在就先安靜點兒。」
諾比塔張望着四方,生怕引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只可惜,儘管兩人交談的聲音微乎及微,卻還是被旁邊的一個貴族機器人注意到了。
它那兩枚紅色的眼睛滴溜溜一轉,然後緩緩飄到了琉璃的桌前。背後的兩隻長爪摩擦着,準備慢慢貼上琉璃的身子。
「您好,請問有什麼事嗎?」
直到諾比塔開口,那機器人才把視線轉移到諾比塔身上。
「夥計,你這子代不錯嘛,Saduj的型號可不常見,考慮考慮賣給我當女僕如何啊?」
「喔,不好意思,先生,我就只有這一個孩子,沒有任何賣她的打算。」
「話別說的那麼死啊,看你們這一身行頭,想來過得不如意,不如把子代賣給我,我管你三年的上等能源,還有維修護理費,你看怎麼樣?」
貴族機器人歪了歪腦袋,眼睛放出了狡黠的光芒。
「不好意思,我們維持自己運作的能力還是有的,況且我的孩子疏於事故,也達不到您的預期,所以還是不方便這樣,就請您打消這個念頭吧。」
「你這鄉巴佬,可真是不活道,也不替你的子代想想,到我的手裡,我保准給她換上最高級的義體,用最上級的潤滑油,換上最熱辣的短裙和絲襪,保證能讓她變成麥加托比亞最美麗的女僕!」
說着,貴族機器人轉到了琉璃的身邊。
「你怎麼看呢?」
「肯定,接受此提議的話,琉璃運作的環境質量會有極大提升,諾比塔也能得到相應的報酬,這確實是一筆合算的交易……」
聽琉璃這麼一說,那貴族機器人心想肯定穩了。就連諾比塔也是垂着頭,一言不發地看着琉璃。
「那就這麼定……」
「だが,斷る——!」(搭嘎,口頭哇路——!)
「啊?什麼意思??」
「但是,我拒絕。」
「拒、拒絕?為什麼?」
「因為琉璃最喜歡做的事之一,就是對自以為是的傢伙說『不』!!」
學得好!!你這個大蠢蛋!!!到底是哪個崽種把熱血動畫藏到學習用影片裡的?!!
諾比塔不由在心裡暗暗叫道,這下情況徹底要失控了。
「你……你說什麼……區區下等機器人,竟敢給我得寸進尺——」
那機器人氣的頭殼冒煙,登時就抬起手來,準備給琉璃的臉上來一發脆的。諾比塔見狀不妙,也要按下緊急的傳送按鈕,正在此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諾比塔是和在下預約的客人,雖然不知他怎麼冒犯了您,在下替他向您賠個不是,請問您能否網開一面?」
黑色的機器人如此說到,即便是正在氣頭上的貴族機器人,看着那張陰沉的笑臉,也頓時怒氣全消了。
「啊,原來是……喪黑先生的客人,行吧,那就看在您的面子上,這事兒就這麼算了吧,我要的東西,可還請您多費心思了。」
「失敬失敬,請您放心,為各位填補內心的空虛正是在下的使命,這款高級的寶貝,無論是曲線還是氣味、溫度都是最高規格的,一定能讓您盡情品味她的美。」
聽了黑色的機器人這麼一說,那個貴族機器人便大笑着揚長而去。
「好了,諾比塔先生,不妨說一說您的需求吧。」
「我需要能修好播放器的道具,還有這些。」
說着,諾比塔遞過一份清單,黑色機器人盯着上面的內容確認了片刻,微微抬起了頭。
「唔,這個嘛……我應該提醒過您吧,過度執着於失去的東西,終有一日會失去所有的東西。」
「少囉嗦,換還是不換?」
「呵呵,好吧,反正交易的籌碼在您手上。」
露出詭異的笑容,黑色機器人先行離開了。
「你在這兒等着別動,也別多管閒事多說話,我馬上回來。」
對琉璃一字一句地說完,諾比塔緊隨黑色機器人進了一處潮濕陰暗的小巷。在那巷子的盡頭有一扇破舊的木門,在霓虹絢亂的麥加托比亞里,就像是通向異世界的去處一般。諾比塔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確認琉璃沒有跟過來,才推開了門,踏入了迷幻的虹光之中。
「哈……嘎哈……」
漆黑的小巷中,虹光再度亮起,隨着一步步沉重的腳步聲,巨大的鐵皮機器人里迴蕩着沉悶的喘息。
「真是……要命,哎,接下來還得趕緊回去。」
尚未等諾比塔控制好呼吸,就聽見了人群的慌亂聲。
「怎麼了怎麼了這是?!」
「有個發瘋的下等Ihm,突然就擋在礙事的廢物前頭,和工頭打起來了。」
「又是暴恐事件嗎?!真是太哈人了,潤了潤了。」
諾比塔一聽,心裡頓時「咯噔」一聲。
就知道這傢伙不是省油的燈,就不會乖乖聽話。
諾比塔咬緊了牙關,隨即朝着慌亂的來源全力奔去。
果不其然,對上工頭機器人的Ihm正是琉璃,只見那工頭機器人憑藉着高大的身軀,一把就推得琉璃在地上連滾三圈。
量級相差太大了,正面交鋒的話,琉璃絕對沒有勝算。
「快給老子滾,不然連你一併丟進熔煉爐里。」
工頭機器人惡狠狠地說到,但琉璃卻依然爬了起來,目不轉睛地再度瞪視着工頭機器人。
「小丫頭片子,我看你是真活膩了!」
長而堅硬的鋼鐵之臂揮起,撕裂風聲的一擊,琉璃以俯衝的姿勢,毫釐之差避過。在只剩一個身位的距離,攻守之勢發生了變化。
憑藉衝刺的力量,琉璃一個飛撲抱住工頭機器人的腰並將其撲倒在地,那機器人極長的手臂成了弱點,根本抓不到琉璃。
藉此機會,琉璃一手抓住工頭機器人的一隻手臂,另一隻手繞其被控制手臂而過後,抓住自己前一隻手的手腕,兩臂合力,朝着那機器人的一隻手臂進行固定或施展反關節動作,
「快停止對那個勞動機器人的欺凌行為!明白嗎?!」
「你這混賬Ihm狗,下層的賤種也敢命令老子?!啊,老子知道了,你就是那個最近鬧暴恐的怪物的同黨對吧?!等着吧,老子馬上就讓你後悔都來不及!」
「停止對勞動機器人的欺凌!」
琉璃一字一句地說到。與此同時,那工頭機器人手臂的關節處發出「咯吱」一聲怪響。
諾比塔見狀想起,琉璃用的是一招柔術和綜合格鬥項目中的代表鎖技,
此技法充分利用槓桿原理,在地面的上位、下位,甚至是站立時均可使用,兩手對一手,即便對方有着體格上的壓倒優勢,但被這個姿勢鎖住,投降或者是斷臂不過是時間問題。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知道了!我不碰這個廢物了,你愛把它帶哪兒去就帶哪兒去吧!」
聽到這樣的承諾,琉璃才鬆開了手。
太天真了!
諾比塔在心中暗暗叫到。
果不其然,只見那工頭機器人手臂剛一自由,便握拳朝着琉璃的頭部砸去。
但也在此刻,諾比塔已經抱起勞動機器人,按下了緊急傳送按鈕。
「——!!」
視野出現歪斜,空間變換,眨眼之間,他們已經回到了諾比塔的鐵皮房。
「呼……讓你學人類,你唯獨在違抗命令這點學的有模有樣的。」
取下厚重的頭盔,諾比塔疲憊的長吁一口氣。琉璃突然發現,諾比塔的鬢角已經變成了白色。
「察覺,諾比塔,你的頭髮……」
「啊,這個啊,屬於在人類身上會發生的正常現象,人的頭髮都會變白的。」
「是……這樣的嗎?」
在琉璃所了解的人類資料里,確實有這樣的記錄:隨着人類年齡的不斷增長,在發囊根部的色素細胞便會逐漸停止製造黑色素,白髮便是因此而形成的。
但是,那會是如此迅速而明顯的現象嗎?
琉璃不發一言地盯着諾比塔的頭髮,這讓諾比塔不由避開了視線。
「不談這個,你那離譜的鎖技是怎麼學的?」
藍色的眼睛斷斷續續發出光芒,片刻後,琉璃才開了口。
「回答,琉璃發現了一個非常厲害的老師,他的力量很強,嗓門很大,可以一拳打爛三十米的鋼板,跳起來可以發揮15t的踢力。」
諾比塔的腦海中逐漸出現了一個怪物大猩猩的模樣。不用問了,這准又是哪個熱血電影或動畫裡的角色。
「好了好了,以後別看那些玩意兒了,等會兒先去修一下改修的東西,順便還有幾個新的部件要給你裝……」
話音未落,只聽得「哐當」一聲,那個勞動機器人便倒在了地上,眼睛上的燈完全滅掉,軀體也沒有一點聲響。
「諾比塔!勞動機器人!」
「我知道,但是就這樣放着吧,它已經沒救了。」
「為什麼?」
「它的動力電池是一次性的,也就是用完即報廢的類型,從這個耗損程度來看,應該是無間歇的日夜勞作,倒不如說能夠運作到現在,都是老天的眷顧了。」
諾比塔喝了一口水,漠不關心地說到。
「質詢,就不能……想辦法修好它嗎?」
「姑且不論能不能修好,為什麼我非得費那麼大勁,去修好這個和我們沒什麼關係的勞動機器人呢?」
「因為是人類的話,就會去這麼做,這是我所看到的。」
琉璃走到諾比塔的跟前,直直地看着他,看來這下是沒法插諢打科了。
「好,那我就先問一問,想去救這個勞動機器人這個念頭,是出自於你本人的意願,還是因為你看的那些影片裡都這麼做,你才想去做的?」
「這是……這是出自……」
一時間,琉璃回答不上來了。
「如果是什麼『人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之類的論調,那還是省省吧,諸如此類的影片所宣揚的多做善行,多半是在鼓吹一種社會風氣,多做善行有利於人類的社會,這我並不否認,但是這裡並不是人類的社會,我沒有必要也沒有義務去修理這個連自己星球都視為廢物的機器人。」
「但是……你明明修好了琉璃。」
「那是因為……」
「因為什麼?」
你是特殊的,諾比塔搖了搖頭,終是把這句話咽了下去。
「那是出自於我的個人意願,我想做,所以就那麼做了。」
「琉璃……無法理解。」
「是的,有時候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想去做,但還是要去做,這就是人心。」
對話就此終止,諾比塔端着水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當天夜晚,諾比塔熬夜修理着播放器。他一直留意着窗外不時傳來的翻動廢鐵的聲響。
次日清晨,當他準備告訴琉璃已經修好了播放器時,在不遠處的「山坡」上,豎着一個由同種顏色的廢鐵構成,長長的金屬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