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說吼我在夢裏看到了一個藍孩子
1
「你說你小子怎麼這麼早就打算溜出門了啊？」家屬區的主幹道上，35錘了斯韋爾奇一拳，「虧我起床也很早，不然就被你溜空子了。」
「我這不是想趁早起來活動活動嗎。」斯韋爾奇笑着躲閃，「訓練室是你預約的，我也進不去啊。」
「還以為你是想趁早預習一下。」35的話語頗有深意，「看來你的態度還不過關。」
「報告長官，我的態度絕對過關！」
「是吧？那你做好準備了嗎？」
「當然做好了。」斯韋爾奇灰綠色的雙瞳閃爍着興奮的光芒，「不怕苦的毅力，不怕疼的意志，不怕失敗的打擊，還有——」
「我覺得你漏了個關鍵的東西。」35眼神戲謔地看着對方，悠閒地說道。
「……啊？是樂觀的精神嗎？」
「都不是。」35笑着從背包里掏出來一個東西，「是機械手啊。沒這玩意你怎麼糾正手部姿勢？」
「哇擦，我都忘記這個東西了。你之前訓練的時候也用的這個對吧？」斯韋爾奇接過機械手觀摩起來，「要是切菜的時候用這個豈不是方便很多。」
「之前訓練的時候這個確實派上了大用場。別急，咱倆人手一雙。」35搶過機械手，放回了背包，「切菜就算了，很容易腐蝕的。」
「說道做菜，你小子還真的有天賦。」斯韋爾奇回憶着昨晚的場景，笑着說道，「家裏還剩下一個洋蔥，你居然想到把洋蔥炒到肉裏面去。味道還真挺好吃。」
「嗯嗯，是啊。」35看上去卻明顯地心不在焉，「那個……斯韋爾奇？」
「咋了？」
「嗯……沒事。」35裝作很開心的笑了笑，「晚上咱們還是一起做飯啊。」
「好啊。看你還能整出來什麼新花樣。」
「……」
「嗯……對了，一直想和你說來着。」
「說什麼？」
「辛苦你給我訓練啊。」
「辛苦什麼啊？這都是你情我願的好嗎？」35眼神真摯，「說好了一起進步的不是嗎？」
「不是啦……我不是別的意思。」斯韋爾奇撓了撓頭，「我是說，你要同時給兩個人訓練，怪麻煩的。」
「怎麼會呢？」35乾笑了一聲，聲音聽上去有些不自然，「從頭到尾訓練的不都是斯韋爾奇你一個人嗎？」
「不是……你給我訓練的同時，不是還要給『他』訓練嗎？」斯韋爾奇解釋道， 看35的眼神宛如看待一個五歲小孩。
「你真的想聽真話嗎？」35一臉「你終於問出來了啊」的神情，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小心翼翼地發話：「他說……他不想訓練。」
「他不想訓練？！」
如同被打碎的玻璃，斯韋爾奇之前偽裝的溫和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臉上的表情變得暴躁不已，聲音難言怒氣，語調也微微顫抖。
「你小聲一點！現在大家還在睡覺！」35也提高了音量，「有話好好說行嗎？隨便動怒可不是你的風格。」
「行，我冷靜。」斯韋爾奇深呼吸了一口，把怒氣強壓下去，總算換回來原來那個還算正常的口氣，「不想訓練是他親口和你說的？」
「是他親口和我說的。」35點了點頭，「昨晚上我睡覺前，他來到我房間說的。看上去……挺猶豫的」
「那……他還和你說什麼了？」斯韋爾奇用漫不經心的口吻問道。
「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
「和你說了讓你冷靜一點！」35再次提高了音量，「一大早的好心情都被你攪沒了。」
「我冷靜不了！」斯韋爾奇大聲喊道，「為什麼他和你說不和我說？明明我才是第一知情人！」
「那你倒是猜猜他為什麼不和你說啊？」35倒是冷靜了下來，語調平穩，聽上去反而有一股令人害怕的平靜。
「你猜猜我打不打算和你猜啊？」
「因為你說話大聲！因為你太強勢！因為他怕你會這麼說他所以他才會來找我！」35也喊了回去，「我知道你對他不滿意，可是你能不能不要把火發到我身上？」
「……對不起，我不該朝你亂喊的。」斯韋爾奇壓了壓帽子，語調平穩了許多，「那——」
「你們最近關係聽上去不太好啊？」35擔心地問道，「他怕你，那你覺得他怎麼樣？」
「我們關係好不好不用你管，那是我們自己的事情。」斯韋爾奇生硬地說道，「我問你——」
「不用我管那他為什麼還要來找我向我求助？」35火氣也上來了，直接大喊了回去，「不管是他還是你，對我來說都是斯韋爾奇，是我的朋友，告訴你，這事我管定了！」
「既然你這麼想管那就回答我的問題啊！」
「愛過。」
「你……不是。」對方直接氣笑了，「你嚴肅一點啊！」
「那你的問題呢？」某隻悠閒辯解道。
「我問你，他為什麼不想訓練？」
「啊，這個……」35話語中透着猶豫，「他說不想耽誤我的時間，說你那麼想訓練，就把機會讓給你吧。」
「哦？還有呢？」斯韋爾奇眯起了眼睛，話語中透着戲謔。
「還有就是，他——」35泄了氣，「你看出來了對吧？」
「對，你在撒謊。」斯韋爾奇得意地分析道，「你飄忽不定的眼神已經出賣你了。所以，實話是什麼？」
「恕我不能告訴你。」35正色道，直視斯韋爾奇的眼睛，「他讓我替他保守秘密。」
「那請你現在告訴我吧。」斯韋爾奇壞笑道，「那是我神志不清的時候說出來的。我想知道我發病時都胡言亂語了些什麼。」
「你是認真的嗎？」35難以置信的看着對方，「為了向我套口風你決定否定他的存在了嗎？你們的關係已經惡劣到這種程度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斯韋爾奇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我換個表述方式吧，我現在正式請求撤回我『保守秘密』的要求。」
「我覺得他不會答應的。」35一挑眉毛。
「為什麼？那個要求是通過我這張嘴說出來的，現在我用同一張嘴請求撤回要求，有什麼不對？」
「……」35愣了幾秒鐘，為這種邏輯感到無言以對，扶額道，「你們之間的事情還真的挺難管的。」
「我就說了你不行吧？你——」
「好啊，我豁出去了。破罐破摔誰不會？」35轉過頭，堅定的注視着對方，決定管到底，「昨晚上他特意來找我了解擒拿格鬥都有哪些學習特點。聽完後他表示他沒有你那樣的毅力也沒有你那樣的意志，他覺得自己做不到。就是這樣。」
「也就你能說的那麼好聽了。」斯韋爾奇冷笑着說道，「他就是懦弱！」
「行了，破案了。你們倆都挺討厭對方的。」
「這個縮頭烏龜！他就不配——」
「冷靜點，聽我說一句。」35打斷道，「你不能太強求他了。你們的性格都不一樣，他成長的比你慢一些，成熟也比你晚一些，你就不能等等他嗎？」
「哈，謝謝誇獎。」
「別以為我是在誇你。」35冷着臉說道，「我是說你比他早成熟，但就憑你對他那苛刻的態度，你也沒成熟到哪裏去。」
「行，不提了。」斯韋爾奇黑着臉說道，「再說就影響訓練了。」
「明明是你要求說的……」
「說好了不提了的！！！」
2
「好，咱們現在幹什麼？」斯韋爾奇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目標是那邊那個大沙袋嗎？」
「嗯……我覺得你現在需要調整好心態。」35托腮道。
「我心態積極，非常陽光！請問可以開始了嗎？」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35拿着一個記事板，在上面勾畫着，「恕我直言，你的眼神里隱約透着一股不善意的氣息，這會讓你的表現有偏差。」
「哈？是嗎？」
「簡單說來，就是殺氣。」35用筆凌空一點。
「哈！難道我在直視敵人時要和善的看着對方嗎？」斯韋爾奇嘲諷意味濃厚，「有點殺氣怎麼了？」
「寧高興就好嗷。」35舉雙手道，「說實話，要是我當年訓練的時候能有你這樣的覺悟就好了。」
「好吧，咱們第一項是什麼？」
「左右滑步。上下勾拳。」看着宛如注射了雞血一般的斯韋爾奇，35澆了一大盆冷水上去，「以上這些都不是。咱們先來測試體能，從你的表現來調整你的訓練方案。」
「啊，那個，兄弟。」斯韋爾奇討好般的笑着，「咱們認識這麼j——」
「打住，咱們現在是教官與教員的關係，不是朋友關係。」35做了個停止的手勢，「請尊重我的工作，謝謝。」
「這份工作也沒什麼報酬啊，兄弟你會虧本的。」
「現在開始體能測試。」35沒理睬他，開始了routine，「第一項，跳高。」
「能跳多高跳多高？」
「對。請開始。」
「跳這麼高有啥用，難道咱倆要在空中對打？在地上打他不香嗎？」
「我認為這很有必要，畢竟你要面對的對手大多是比你高很多的人類。」
說話間，斯韋爾奇已經起跳，如一枚紅色的導彈那樣具有強大的爆發力……但是卻是一枚失控的導彈。出於某種可見的原因，他在空中的軌跡並不是豎直垂落，而是一個完美的拋物線。在不到一秒之後，伴隨着轟隆一聲巨響，他沉重的落在訓練室中，軟墊之外的地板上。
「你沒事吧？」35匆匆趕了過去，「雖說咱們從高樓大廈上面落下來都沒事，但是你的身體也經不起你這樣的折騰啊。」
「胳膊有點疼。」斯韋爾奇做起來，頭上冒着汗滴，用右手捂着左肩，略帶吃力地說道，「剛剛腳有點滑，差點摔倒。」
「重心不穩就是這個危害。」35保持着半蹲的姿勢，給對方擦了擦汗，「以後要注意保持重心別摔倒，這在訓練里是很重要的。」
「我知道了。」斯韋爾奇眼睛裏的神色灰暗了不少
「咱們要不要先休息休息？你——」
「我沒事！扶我起來！」斯韋爾奇掙扎着說道，「咱們再測一次跳高。」
「行。」35把着斯韋爾奇的胳膊走回軟墊處，「你注意重心，別搞成跳遠了。」
「走你！」
依舊伴隨着強大的爆發力，斯韋爾奇一躍而起，跳到了空中三米多高的地方，但是新的狀況出現了。紅色的機器貓失控地旋轉起來，然後在重力的拉扯下一頭栽倒在軟墊上。
「兄弟你差點砸到我了……不是，你還好吧？」35戳了戳趴在墊子上的某隻。
「頭有點……暈。」沉默了幾秒後，斯韋爾奇勉強抬起頭來，眼神失焦，最後集中注意力終於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來。
「那就沒事。」35笑了笑，「你這快要趕上邡斯了，跳一下都能把自己給弄暈。我當年可不是這樣。」
「再來……一次。」斯韋爾奇飄忽着站起來，卻突然失去平衡，再次倒在了墊子上，「我還能行……」
「我覺得不行，該進行下一個項目了。」35在記事本上勾勾畫畫，「休息五分鐘，測試一千米跑。」
「我都說了我能行！」憑着意志力，斯韋爾奇再一次站了起來，再次起跳，然而這次的高度卻沒能超過一米。
「測個體能用得着這樣嗎？」35半蹲在墊子旁邊，用心疼的眼光看着躺在墊子上喘着粗氣的斯韋爾奇說道，「錄入的數據以最高的一個為準，你跳再多次也沒用啊。」
「我只是不想表現的比你差……」斯韋爾奇回以一個鼓勵的笑容，「再跳最後一次好嗎？正常發揮。」
「行。但是你得先休息會。」
幾分鐘後，一千米測試。
「還差五十米不到了！堅持一下啊！」35本想再催促一下，但是看見斯韋爾奇失去對焦的雙眼和上氣不接下氣的狀態，終究還是閉上了嘴，默默跑向終點做好攙扶對方的準備。
「跑進了三分鐘，好樣的。」35攙着累軟了的斯韋爾奇鼓勵地說道，「但是你前期會不會跑的太快了些？後面你的體力明顯跟不上了。這是比耐力的項目啊兄弟。」
「……」因為大口喘氣無法說話，斯韋爾奇乾脆地比了一個OK的手勢。
「休息一下吧？」35關切的問道。
斯韋爾奇點了點頭，順着對方的攙扶，走到牆邊坐了下來。見到對方呼吸逐漸均勻，35也沒管太多，走到一邊在記事板上記錄着數據。
「嘔——」
35猛地一轉身，只見斯韋爾奇雙手捂着嘴巴，瞳孔驟縮，眼裏含着淚水，同時從嘴縫中不時飄出乾嘔的聲音。
「你還好吧？」35衝到牆邊，撫摸着對方的頭，但是除此之外也沒法給予別的安慰了。
「我沒事。」斯韋爾奇放開嘴巴，一把撥開35的手，躺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卻又不忘給對方一個自信的笑容。
「你別勉強自己。對身體不好的。」35皺着眉頭說道，「你知不知道我很心疼你啊？」
「OKOK。我休息會。」斯韋爾奇說着眯上了眼睛，看上去打算養養神，35見狀便也不打算去管，走到一旁靜靜思考着接下來的對策。
「嘔——嘔————」
35再一次轉過身，嘔吐物的臭味和不堪入目的景象同時撲面而來。他嘆了口氣，從包里拿出一摞紙巾，走到斯韋爾奇身旁撫摸着對方的背部，試圖給予些許安慰。待對方嘔吐停止，35拿紙巾擦了擦對方嘴角的嘔吐殘留物。眼神交接，35用溫暖的眼神做着交流，卻發覺對方的眼睛裏充斥着迷惑和痛苦。
「怎麼回事？他在訓練嗎？」對方推開35的手，崩潰的問道。
「你……」35看了看對方的尾巴，終於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努力擠出了一個微笑，「沒有，還在測試體能。」
「他——」對方話沒說完，又是一陣乾嘔。他最終什麼也沒吐出來，只是背靠在牆上，大口喘息着。
「你沒事吧？要不要喝點水漱漱口？」
「頭暈頭痛還特別噁心……」對方流着淚說道，「全身還特別疼。他到底做什麼了？」
「就是一些簡單的小測試。」35扯謊道，「跳高啊一千米跑啊。就是……有點用力過度了。」
「那他為什麼要叫我出來？」對方飆着淚喊道，「他這就是在報復！」
「他……你這麼說有什麼證據嗎？」35困惑地問道，「他總不至於把自己也搭上去吧？」
「還不是我以前的一些做法不順他的意？」對方抹着眼淚道，「他——」
「行了，別說了。」35擦着對方的眼淚，溫柔地說道，「我向你保證他不是在報復。讓我和他談談好嗎？」
「嗯。」對方微笑着點了點頭，眼中帶着淚花，隨即閉上了眼睛。
「哇！你怎麼突然在我面前了？」斯韋爾奇睜開眼睛，嚇了一跳，「我靠！我剛剛吐出來了？」
「對。」35一臉嚴肅的看着他，「我問你，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感覺不錯。」斯韋爾奇故作輕鬆地說道，「現在可以繼續了嗎？下一個項目是什麼？」
「我明白了。」35站了起來，蓋好筆帽，「今天的訓練終止了。明天繼續。」
「為什麼！」斯韋爾奇失控地大喊道，「我說了我沒事！」
「頭痛頭暈還噁心，你和我說這叫沒事？」35高聲說道，「叫你別帶着情緒訓練你偏不聽！現在身體出毛病了吧？」
「哦，我明白了，他是不是剛剛和你告密來着？」
「是又怎麼樣？你是打算報復回去嗎？」35吼道，「我當初訓練是為了變強，為了保護自己，不是像你這樣打算報復誰！要是你還抱着這個想法的話，對不起！擒拿格鬥不適合你！」
「……對不起。」斯韋爾奇低着頭弱弱地說道，「我只是太想進步了。」
「走吧，咱們回家。」35嘆了一口氣，「繼續呆在這也沒意思了。回去咱哥倆好好聊聊。」
「讓我先休息會，我頭暈。」斯韋爾奇深呼吸一口氣，倒回墊子上。
「行，那我收拾收拾你的『驚喜』。」35苦笑道，「一大坨呢。」
「真對不起。」斯韋爾奇抬眼看了看那堆嘔吐物，「太麻煩你了。」
「這不重要，你沒事就好。」
3
「啊——」斯韋爾奇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從房間走了出來，「下午了誒，下午好，哥們。」
「下午好。」35原本坐在餐桌邊看着電腦，這會抬起了頭，露出了微笑，「你睡了一下午，休息的如何？」
「還行，頭不怎麼痛了……」斯韋爾奇說着話，抬眼看了下35，清醒了過來，下意識的愣了一下：「媽耶。」
「怎麼了？」
「沒啥，就是看到你一身迷彩服，以為你又要搞什麼嚴肅的東西。」斯韋爾奇扶額，自顧自的笑了起來，「兄弟你沒事在家穿迷彩服幹啥？」
「比較正式，耐髒，而且穿在身上有種心理暗示。」35輕快地說道，「簡單地說就是個人習慣。」
「個人習慣嗎……」斯韋爾奇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牛仔褲和白色體恤，「我覺得穿着舒服才是第一位的吧？」
「這個，剛剛普蘭特說要見你來着。她在樓下等着你呢。」35說着看了看手機，「拉蒂前幾天說過的，情報部部長。」
「啊？真的假的？」斯韋爾奇有些慌亂，尾巴在身後緊張地四處擺動，「我現在——」
「換一套正式的衣服去見人吧。」35會心一笑，臉上的鬍鬚微微顫抖，「是假的，沒什麼高層的人打算見你。」
「我靠，腦子真的睡糊塗了，居然相信你隨口胡謅的鬼話。」
「誒，我倒是想起來個問題。」
「哈？」
「你們倆不是在夢裏會見面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剛剛睡覺豈不是一直聊天了，沒休息好？」
「那倒沒有。我睡醒後身體沒那麼沉重了，腦子也變清醒了。」斯韋爾奇正色道，「一般來說我們只有在我晚上睡覺的時候才能見面。其他時候就沒有這種狀況。可能是因為晚上時間比較久吧，我也不清楚。」
「唔，明白了。」
不是是否因為觸及某個敏感話題，屋裏的氣氛略微變得尷尬起來。兩人都不再說話，視線如同空中浮塵在屋裏四處亂竄。
「啊，那個……」斯韋爾奇開口道，聲音在房間裏仿佛被無限放大，「我的訓練，你看看能不能安排到明天……早上？」
「我的時間很多，也很樂於幫你。」35說完，用頗有深意的眼光打量着斯韋爾奇全身，「你呢？」
「我啊？我也很樂於接受你的幫助啊~」
「哦？只有你嗎？」
「啊……是我們！我們兩個！」斯韋爾奇嘻嘻笑道，「我保證我從明天開始，心態會變得很正常。」
「看起來你們的關係恢復得不錯。」35眯起了眼睛，「早上還罵他是個懦夫，現在就改口說心態很好。你中午睡得很安穩，沒和他交流，不是嗎？」
「啊……是這樣的，我——」
「我餓了。」35笑着說道，剛才醞釀出來的氣勢在這一刻不復存在，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從未發生，「咱們去食堂吃飯吧？」
「對哦。現在幾點了？五點半？」斯韋爾奇看着手機時間，皺了皺眉頭，「那麼晚了？看來我做飯得快點了。」
「你現在身體還沒完全恢復，做飯累到了怎麼辦？」35站了起來。
「已經沒事了。」斯韋爾奇輕鬆地說道，走向廚房。
「咱們去食堂吃飯吧。」35擋在了他面前。
「太麻煩了，在家解決多好。」
「你身體還沒好，會影響明天的訓練的。」
「不會的，我沒事。」
「你早上訓練也是這麼說的。」35攔住了對方。
「讓我去做飯。」
「去食堂吃。」
「讓——我——做——飯——」斯韋爾奇突然掙紮起來，企圖衝破35的束縛，奈何35重心不穩，二人直接摔倒在地，「你——」
「冷靜點。」35反身蹲了起來，直接鎖住斯韋爾奇的雙手，「你在幹什麼？」
「你在幹什麼？」斯韋爾奇大喊道，「放我起來！」
「我在防止你傷害自己！」35喊了回去，「早上那是最後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傷害你自己的身體了！」
「放開我！我都說了我沒事！」
「你早上也是這麼騙我的！結果後來發生了什麼你心裏都清楚吧？」
「我都說了放開我！學了個擒拿格鬥還了不起了對嗎？你——」
「斯韋爾奇，冷靜下來。」
「這麼多年，你一直都壓在我頭上，還不是——」
「斯韋爾奇，冷靜！我不想和你吵架！」35大喊道。
「那咱倆就打一架啊！」斯韋爾奇尖叫道，「正好我現在——」
「我也不想和你打架！」35用比對方更大的音量喊了回去，「冷靜下來！」
「不想吵架也不想打架，你就是個懦夫！像他一樣只會妥協和退讓！你——」正當斯韋爾奇要進一步發泄時，他的嘴巴被堵住了，只能發出一些奇怪的音節。
「斯韋爾奇，冷靜點，聽我說。」35一邊堵着對方的嘴巴，一邊用儘量平和的眼神安撫着對方，「我是在妥協和退讓，可我不是個懦夫。我在乎你，在乎我們之間的關係，所以我才這麼選擇的，你明白嗎？」
斯韋爾奇仍然在掙扎，可是他掙扎的力度減輕了，眼神里也充斥着疑惑。
「好，很開心你聽進去了，那我繼續解釋。」35由衷地笑道，「怎麼說呢？這個世界上充滿了太多的意外，可能我們現在還在一起，下一秒就突然被迫分開。事實上，我們這八年多一直都在對方身邊，這才是反常的地方，對吧？」
「對啊。」斯韋爾奇撥開了35的手，坐了起來，他現在已經平靜了下來，「其實……我也很感激你這八年多的陪伴的。」
「我也是，在你身邊我感覺很舒服。」35無須再用力，便坐在了地上，「所以說我現在才會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時光啊。不管是打架還是吵架，都太浪費了吧？」
「吵架會傷感情，這是我不對，可是打架的話……不是都說『不打不相識』的嗎？」斯韋爾奇勉強笑道。
「你忘了嗎？我不想你受到傷害啊。」35微笑着看着對方，「更何況，我們兩個誰都不能保證吵架和打架的時候，不會對對方露出自己兇惡的嘴臉來呢？如果在那之後我們意外被迫分開，這就是我們給對方留下的最後印象的話，不說我吧，你心裏一定會很難過對吧？」
「可是……世界上哪有那麼多意外？」
「你能保證世界上沒有意外？」35嘆了一口氣，「就算沒有意外，事後，或者多年以後，想到曾經那麼兇惡地對對方吼過打過，心裏還是會很愧疚的吧？」
「……」斯韋爾奇低着頭，35看不見他的表情，「抱歉，我不該說你是個懦夫的。」
「說這麼多幹什麼？咱倆的關係還用道歉？」
「那你是說——」
「我餓了。」35站了起來，笑着在對方頭上敲了一拳，「去食堂嗎？」
「去！我請！」斯韋爾奇也站了起來，「誒，拉蒂和奧蘭苣那邊怎麼辦啊？」
「也去食堂吃，我和她們說過了。」說話間，35已經走到了門口，「快點啊，再去晚一點就沒菜了。」
「走啊！」
4
「那個，接下來就是研究宏觀進化所依據的科學材料，對吧？」
「對，是化石。」35撐着臉說道，對這樣的活動感到意興闌珊。
「哥你別說出來啊！」拉蒂手撐着餐桌站了起來，「我剛想說化——」
「化石的定義？」35不為所動，用沒撐着臉的那隻手把書立起來，以防拉蒂看到，微微一笑，「要真的對這些內容滾瓜爛熟，還用得着焦慮的來找我複習？」
「化石……是以前生活的生物被保存在地層中的遺留物或者它的印記。」拉蒂坐了下來，深吸一口氣，把化石的定義行雲流水般的背了出來，「你說的對……我只是有些焦慮。」
「老妹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我在尋找自己實驗室的定位啊——」拉蒂耷拉着眼皮說道。
「所以就從這本《普通生物學》裏面找嗎？」35合上手裏的書，嘩啦啦的翻起來，「定位就是生物實驗室？你決定研究生物進化？」
「沒，那玩意已經被達爾文和後繼的相關科學界大佬研究的透透的了。我目前還在惡補化學和生物的相關專業知識，說不定找到什麼感興趣的東西，就可以開啟研究了呢。」
「這樣做的話會不會效率太低啊？我最開始學Python的時候是直接從數據類型和條件循環之類的語法開始學起的。要是按照你的方法，我想學習Python，豈不是要把html，互聯網歷史，網絡協議TCP那一套先給學一遍啊？」
「話是這麼說啦……但是你那是從基礎開始學，我這已經有基礎了，正打算進階，想要找到方向的話，廣撒網不能說不是一個管用的方法吧。」
「不如從植物身上學習？自然選擇的方法明顯更優化一些。」
「嗯？是——」
「我去睡覺了。」坐在一旁，看起來心神不安的斯韋爾奇發話道，站起來走向自己的臥室。
「誒？這麼早？九點半都不到誒。」拉蒂驚詫道，「你平時不都是十一點多睡覺的嘛？」
「他是打算早點睡覺，好去和某人吵架。」35打趣道，卻暗中仔細觀察着斯韋爾奇，「你看他一臉想要找別人麻煩的表情。」
「才……才沒有。」斯韋爾奇反駁道，「我是想早點休息，好應對明天的訓練啊。」他回過頭對兩人一笑，「晚安。」
「嗯。」「晚安。」
「去吵架？哈？」確定斯韋爾奇聽不到他倆的說話聲後，拉蒂悄聲開口，一臉狐疑。
「啊……別把這種事情想的太複雜。你可以理解成我想多了。」35眼珠子轉了一圈，輕飄飄的說道。
「我也可以選擇不去這麼理解。哦~」拉蒂趴在了桌子上，雙手撐着臉，目光直視對方，「不管怎麼說我也在你們倆身邊待了六年多，斯韋爾奇出了什麼事，你以為我不會察覺到嗎？」
「那出了事情你就去解決唄。反正他目前這個情況我感覺我帶不動~」
「啊……」
「時候不早了，你也該休息了。」說着，35也站了起來，「我就不打擾了。晚安。」
「唔……晚安。」
房間裏終於變得空無一人，由於暫時不打算睡覺，拉蒂再度翻開了那本《普通生物學》。不同於以往的是，她不再像之前那樣執着於每一個概念和表述，而是直接快速翻閱，通過這種方式大致了解書中的內容分佈，以此來尋找自己感興趣的點。哥哥說的沒錯，要是想提高效率的話，還是這種方式來的快一點。
只是，她總感覺有哪裏不對啊……
夢。
是夢境。
和一般來說白茫茫的一片空地不同，這裏下起了紛繁大雪。
斯韋爾奇站在原地不動，他知道這裏是夢境。他伸出雙手，雪片落在他的手掌上，然後，直接滑到了地面上。意外地，他一點都不覺得冷。
突然一片沙沙聲傳進他的耳朵，他朝着聲源方向轉過頭，不意外的發現了一個紅色的身影。畢竟，在一片白的世界，發現一抹異端還是很容易的。
「喂！你這傢伙打算跑到哪裏去啊！」他對着那個越走越遠看上去若無其事的紅色影子喊道，「你以為你能跑多遠啊！」說着，他朝着那個紅色身影慢慢走去。
「你看上去不是那麼可愛了喲~在這麼個大雪天留下個孤單的背影，會——」
「你不就是想報復嗎？別搞得這麼噁心啊。」正當他走到斯韋爾奇背後，能夠看清斯韋爾奇低下的頭和抖動的背影時，斯韋爾奇轉過了身來，眼角帶着淚珠，悲腔喊道。
「誒~我哪有想着要報復？你的不安全感有那麼強嗎？都演變成被害妄想症來了呢~」
「被害妄想是吧？那白天的事情怎麼解釋？」斯韋爾奇顫抖着音調說道，「你這麼不愛護身體的嗎？」
「是，我是不愛護身體，那也總比某人要好吧？完全不用，真是愛護啊。我算是知道你為什麼廢掉了。」
「你……」
「喲？這麼一副吃人的表情是想要揍我啊？」說着，斯韋爾奇靠近了對方，一臉陰笑的盯着對方的眼睛，「說起來，更生氣，更想揍人的是我才對吧？被迫着和一個廢物共用身體，想想就覺得難受。」
「……」
雖然嘴上說着生氣，斯韋爾奇內心卻異常冷靜。白天自己已經發過了兩次脾氣，但是卻沒有任何好處，反而讓自己落得一個尷尬的境地。相比起來，學着像35那樣冷靜一點，恐怕能更好地掌控局勢吧？
「誒呀，掉眼淚啦？要我幫你擦擦嗎？還是直接揍你一頓，好讓你的眼淚流的更快一點呢？」
「你到底想怎樣啊？！」
「完全沒想怎樣呢~白天本來還想着晚上回來好好揍你一頓，可是現在想想，我根本不值得為了一個廢物這麼動手。」 斯韋爾奇攤着手，看上去非常遺憾地搖了搖頭，「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你就不要出來了吧。多啦斯韋爾奇的人生，你這個廢物插不上什麼手的。啊，恐怕還只會幫倒忙呢。」
「你……」不知不覺間，斯韋爾奇往後退了幾步。
「嗯？現在已經廢到連話都說不完整了嗎？」
「如果你真的這麼想的話，那就隨你的便吧。好像我真的只是一直在幫倒忙而已。要不是你提出來要自己鍛煉，恐怕雙人格的掌控還得推遲，畢業晚會的表演也早就黃了。」斯韋爾奇說着，抹了抹眼淚，擠出了一個微笑，「你又自信，又要強，畢業晚會的表演那會對我那麼溫柔細心，明顯比我強多了。多啦斯韋爾奇的人生，確實還輪不到我這個廢物來摻和……」笑着，他轉過了身體，「以後，多啦斯韋爾奇的人生就拜託你啦。很幸運能認識你……這麼優秀的人，也感謝你……這七年來的……照顧。」
真是奇怪呢……
看着斯韋爾奇大哭着逐漸跑遠的背影，他內心不僅沒有一絲愉悅，反而還覆上了一層沉重的、灰色的東西。為什麼？怎麼回事？他為什麼會為一個廢物感到愧疚呢？
「還真是一個笨蛋啊……」
不知不覺中，獨立與冰雪之中的斯韋爾奇，淡淡吐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5
「誒？話是這麼說，但是機械人怎麼說還是無法和自然選擇聯繫在一起的吧……生命體什麼的……」拉蒂對着電話說道，突然聽到實驗室門口傳來了禮貌性的敲門聲，「啊，進來！」
「嘿拉蒂，早上好啊。」斯韋爾奇身穿迷彩服，一邊道着早安，一邊飄乎乎地走了進來，看上去似乎有些迷亂。
「呃，早啊，斯韋爾奇？」拉蒂手裏拿着手機，看上去有些驚愕，「你一大早……來我的實驗室幹嘛？」
「來串串門。」斯韋爾奇四處觀看着，語調輕快地說道，「老早就想來拜訪了，這會才有點時間。」
「哈？是嗎？」說着，拉蒂把耳機線從耳朵處拔了下來。
「對啊。哈哈。」斯韋爾奇尬笑着繼續觀察，絲毫沒有注意到拉蒂臉上狐疑的神情，「倒是一直想問你個問題……」
「問嘛。」
「你中午從來不回家休息，都是在實驗室過的嗎？身體撐得住嗎？」
「哦，那個啊，我這個實驗室配的有一個簡易的臥室，功能不太齊全，但是用來睡覺休息還是沒問題的。」拉蒂朝着實驗室一個角落揚了揚腦袋，「謝謝關心。」
「嗯……不用。」
「你還有什麼事嗎？我這裏也沒什麼可以看的。」
「誒？這麼不歡迎我嗎？」
「也不是啦……你進實驗室得遵守個實驗室規範什麼的吧……」拉蒂無奈的攤攤手，「而且我這裏還在通電話呢。」
「哈哈，那你忙你的，我自己來看看。」
「好吧……」拉蒂嘆了口氣，重新把耳機放回耳朵，「啊，對，他是在這裏。」
斯韋爾奇轉過身，雙手插在褲口袋中，悠閒地四處觀看，忽然聽到類似什麼東西被拔掉的聲音，然後——
「斯韋爾奇？斯韋爾奇你在拉蒂那邊嗎？」35的聲音帶着特殊的電流音在房間裏蔓延開來。
「哇啊！」斯韋爾奇忽然轉過頭來，看上去一副受驚的樣子，「怎麼了？」
「你猜啊。」拉蒂右手舉着手機，手機屏上赫然顯示着和35的通話界面，左手放在桌上，拿着已經被拔掉的耳機，「我開了免提。」
「不是，我是問你為什麼和他打電話。」斯韋爾奇站在原地，看上去已經呆掉了。
「我和誰打電話是我的自由才對吧？」拉蒂翻了一個大白眼，「我哥說他在訓練室等你來着，因為你一大早就不見了。」
「拉蒂你也在嗎？叫斯韋爾奇過來訓練室。」
「餵哥，我開了免提，你可以親口對他說的。」拉蒂對着電話說道，抬眼一看，卻發覺斯韋爾奇已經慌張的跑出了實驗室，「誒呀，他跑了。估計是去你那裏了。」
「哦哦，那就好。」
「誒，為啥斯韋爾奇會逃避訓練呢？」拉蒂邊說着，一邊插上耳機，「他昨晚上看起來不是挺期待的嗎？」
「不知道啊。你看他的尾巴了嗎？」
「啊？哦，我記起來了。是M。」
「啊，我就知道。」35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他倆在夢裏估計又吵架了。」
「啊呀……這件事情看上去真的挺麻煩的。誒？你那邊好像有聲音？訓練室不只你一個人嗎？」
「訓練室從來都不是在同一時間只給一個人使用的啊……老妹你是不是誤解了什麼？」
「不是……訓練室想使用不是需要預約的嗎？」
「這玩意有名額上限，先到先得。」35解釋道，「比方說我預約的這個訓練室，同一時間最多供五人使用。哪五個人先預約，這個時間段這五個人就可以先使用訓練室，就是這麼個規則。」
「哦，這樣啊。」
「實際上這個時間段用訓練室的也就兩個人。我之前在預約界面上看到了，那傢伙好像叫……拉馬努利亞。」
「誒？？？」
「我一開始也覺得有點意思，一個機器貓居然叫這麼個名字。」
「不是，你們還能互相看到對方的名字的嗎？好神奇。」
「哦，這個啊。對啊。預約信息公開透明，類似於登記簿。估計是為了追責或者什麼的吧。總之預約者們都知道對方的身份。」
「聽上去挺不錯的嘛。不過你貌似也沒資格這麼說人家吧……」
「我後來也覺得這個名字挺正常的。還記得塔特洛伊a夢嗎？」
「那傢伙啊？確實呢，快一年沒見了。」
「嗯。」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那就掛了。」
「別！等等！別想套路我第二次！」拉蒂拿起電話，對着電話急速說道，「還沒聊完呢，你之前說的自然選擇怎麼回事？」
「你還想聊那個啊？」
「對啊。我很好奇哥你是如何把自然選擇和機械人聯繫起來的。」
「WhatsApp交流如何？我這邊是訓練室，老打電話也不太好。」
「在訓練室老玩手機也不太好吧？」拉蒂調侃道，「拜拜。」
「那個，35？」
聽到一個弱弱的聲音，35把手機鎖屏，放回兜里，轉頭看向訓練室門口處：「斯韋爾奇，你來啦？」
「嗯……」斯韋爾奇走向35，看上去欲言又止，一副幾乎就要哭出來的樣子，「我——」
「誒？你看上去不在狀態誒。」35一挑眉頭，「怎麼？昨晚上他欺負你了嗎？」
「嗯。他——」
「喂！你們兩個。」
一個陌生的聲音從訓練室另一頭傳了過來。35和斯韋爾奇回頭一看，一隻靛青色的男性機器貓向他們走了過來。
「你好，有什麼事嗎？」35走到了斯韋爾奇前面，向着對方問道。
「就是想提醒你們一下，佔着訓練室不用不太好。」靛青色機器貓說道，用毛巾擦了擦頭上的汗滴，玫瑰色的瞳孔掃視着他們兩個，「雖說現在訓練室只有咱們幾個在用，但是嘛，還是要遵守規則比較好。」說着，對方聳了聳肩。
「謝謝提醒，但是……我們也沒有佔着不用啊。」35裝作困惑地問道。
「昨天，你們在這測了測跑步和跳高就不用了。然後，今天，你還在這玩了很久的手機。」靛青色機器貓抱着手臂說道，「這些是事實吧？」
「這些……確實是事實。」35眼珠子轉了一圈，「不過，我們也有自己的特殊情況呢，希望你還是可以理解。」
「啊，理解理解。下次不要犯了比較好。」說着，靛青色機器貓突然笑了起來，摸了摸後腦勺，「抱歉，我這個人有個壞毛病，就是愛管閒事。有幾次執行任務就是因為這個被罵……」
「這樣啊。」
「你為什麼要特地來找我們說這個呢？」在後面的斯韋爾奇突然弱弱的問道。
「因為是同類吧……」「大家都是機器貓啊，所以就想着互相提醒一句。如果是人類的話我估計會直接和管理員說，讓他來提醒。」對方說着，又拿毛巾擦了擦汗，並沒有注意到剛剛脫口而出的35，眼中那若有所思的神情。
「利多魯瓦·拉馬努利亞A夢。叫我拉馬努利亞就可以了。」名為拉馬努利亞的機器貓笑着向他們伸出了手。
「啊……我叫多啦裴羅爾·斯韋爾奇。請多多指教。」斯韋爾奇突然插話道。
「你好，35。」
拉馬努利亞一挑眉毛：「誒？你——」
「很高興認識你喲。」35突然綻開了笑容，用不自然的熱情說道，「不過我們現在有點私事需要出去交流，希望你理解呢。」
說罷，在拉馬努利亞懵掉的眼神中，35保持着禮貌的微笑，連拖帶拉的把斯韋爾奇拽出了訓練室。
6
訓練室走廊盡頭，窗戶旁邊。
「你剛剛到底在幹什麼啊？什麼時候還給自己起了一個新名字？我怎麼不知道？」35些微惱怒地朝着斯韋爾奇說道，「還裴羅爾？你怎麼不說你叫特蕾莎呢？」
「人家的名字那麼好聽，我也不能……」理由明明聽上去頗為理直氣壯，看到眼前的人，斯韋爾奇也不由自主的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
「不想被比下去？你怎麼不說你不想你的基本實力被別人比下去啊？」
「誒？可是我不——」
「哦不好意思，忘記你和我說過你不想訓練了。」35嘆了口氣，「可是你不想訓練他還想訓練啊。你現在這個樣子，佔着資源算什麼啊？」
「他……」話剛出口，一股熱辣辣的情緒積聚在斯韋爾奇的心口處，一滴眼淚也從他的眼眶順勢滑下來，「昨晚上……」
「昨晚上他又怎麼你了？啊……」35扶額，感覺心裏非常複雜，「你還好吧？」
「不好！昨晚上他罵我來着……」
「啊，他沒揍你啊？」
「我還情願他揍我一頓啊，至少沒有他那麼侮辱傷害得深吧……」
「他能侮辱你什麼？」35勉強笑了笑，「他確實和我說過，說你是個懦夫膽小鬼——」
「——廢物而且一無是處。」對方一雙淚眼，「你——」
「停一下。」35把手放在了對方的嘴巴上，同時示以一個鼓勵的笑容，「就算他確實和你這麼說過，我也可以肯定他心裏不是這麼想的。畢竟人在生氣的時候什麼話都說的出來。」
「他還說過，我對多啦斯韋爾奇的人生毫無貢獻，所以以後由他來接管，沒有他的允許我不准出來。他……」
「他還這樣說過？」35感覺有點難以置信，「有點過分了啊。」
「你也覺得很過分對吧？我真的……」大顆的眼淚一粒粒地從他眼睛裏滑出，話語哽咽，終於說不下去。
「就算是這樣，我的觀點也還是不變，他那時候很生氣，所以口不擇言。」35靠近一步，幫斯韋爾奇擦拭掉眼淚，「不過覺得生悶氣沒什麼用，所以換了個套路吧，就想着來氣你了。昨天他生了兩次氣來着，結果最後傷到的還是他自己啊。」
「這個傻瓜……」
「如果你真的恨他這麼說你的話，你也可以做同樣的事情啊。沒有他你就自由了。晚上回去罵他一頓，然後順便封掉他，不讓他再出——」
「不要！」還沒等斯韋爾奇反應過來，本能的話語早已脫口而出。
「誒？我聽見了什麼？」35裝出一副困惑的樣子，「你不是說討厭他嗎？還是說我聽錯了？」
「啊，我是說……」斯韋爾奇撩動着鬍鬚，尬笑着說道，「我討厭他，確實。」
「要是你這麼說我就無話可說了。我還以為你剛剛脫口而出的話才是真心的。」35聳了聳肩，轉身，「沒什麼問題了咱們就回去吧。」35走出去兩步，聽見身後沒有聲音，轉過頭去，發覺對方依舊沉默着站在那裏。
「不要……」
以後再也不用見到他，再也不用被對方嫌棄，被對方冷嘲熱諷的日子，會是怎樣的呢？
不會再見到對方，過去七年來互相認識、互相交流的時光全部一筆勾銷，這樣的未來，沒有對方的未來，又是怎麼樣的呢？
「才不要……」
無法想像。
多啦斯韋爾奇的人生從此一定會順利很多，再也不會被誰拖累了，也不會再有那麼多煩惱了吧。
可是，不要。說不出理由，但是這樣完美的人生，斯韋爾奇他才不會去選擇。
「其實我挺理解他的。」斯韋爾奇抬起頭來，清澈的眼瞳和35的銀眸短暫相接，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仔細想想確實是我在拖累他，他對我不滿也是理所當然的。」
「沒事，想通了就好。」35回以一個寬慰的笑容，「你——」
但是斯韋爾奇卻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這七年來，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我都能夠隱隱約約感覺到，都是他站在我的面前，替我來面對外界的傷害。而我則站在他的背後，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這一份歲月靜好，在其中泡軟了自己的脊樑。
「有時候我真的感覺他就像我的哥哥一樣，給我依靠，給我安全感，在我困惑迷茫的時候還耐心的指導，在他身上依靠了這麼長的時間……可能還是我自己不夠果斷吧，才給他這麼傷害自己的權利。其實你也覺得我也很過分吧？」
「……」
「但是兄弟，也真的感謝你，要不是你，我也不會擁有這部手機，也就沒法和他聯繫上，所以才會提前這麼早，就得知了他的心意呢。」
「誒，插句無關的話。你們倆其中一個在外面活動的時候，另外在裏面的那個會感受到對方的情緒什麼的嗎？」
「誒？這個啊……有的吧。」斯韋爾奇撓了撓頭，「有好幾次我都感覺心底裏面有一種焦躁感，毫無來由卻異常敏銳。現在想來應該就是他的感受了。」
「這樣的話問題就好解決多了。既然你們彼此都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心意的話，你現在應該會知道對方的心情的吧？」
「這個……雖說我現在心裏沒什麼強烈的仇恨之類的情緒，但是我不太確定。」斯韋爾奇看上去有點為難，「話是這麼說，不過這種連接好像也是時斷時續。」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既然你這麼看他，我敢保證他也不會像你說的那樣看你。」35鼓勵的點了點頭，「就算他說你是個廢物，我也不會同意的哦。」
「誒？真的嗎？」
「對啊。雖然膽小怯懦，平時看上去畏畏縮縮，但是你也不是沒有優點。你善良又沉穩，表現得異常謹慎。在你旁邊的時候，我有種非常舒適的感覺。」
「嗯……」
「而且從你剛剛給自己臨時取名字這一點來看，你也還是和他一樣，不服輸，挺爭強好勝的吧？」35眨了眨眼睛，「要我說，你也就是比他晚成熟那麼一點。你們倆要是站在同一起跑線上，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別這麼說……」斯韋爾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臉上一陣發燒，「過譽了。」
「這樣的話，你回去就和他好好溝通一下吧，還是要讓我先和他談談？」
「啊……」
「還是放幾天假吧，這兩天就別想着訓練了，給你們點時間好好休整休整，恢復下元氣。」35背上了書包，「你覺得如何？」
「可以啊！」
「既然這樣，那就回去吧。」
說罷，兩人不由自主的，同時看向了窗外。陽光雖然微弱，但是已經撥開了層層的烏雲撒落了下來，在灰濛濛的世界上撒上了幾點金色的碎屑。一陣風吹過，捲起片片落到地上的殘根落葉。枯樹上那光禿禿的枝幹，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剛剛冒出頭來的綠芽。
「走吧。」
7
「嘿兄弟，精神不錯。」看見斯韋爾奇揉着眼睛從臥室走到客廳，35從電腦里抬起頭來，打了個招呼，「早啊。」
「早啊哥們。又起這麼早啊？」斯韋爾奇打了一個哈欠，抬起頭來看了看鐘表，「誒？快七點半了？你怎麼不叫我？快訓練去啊。」
「我今天也起床比較晚。剛剛本來想預約的，結果一看，發現名額已經滿了，真是抱歉。」35攤着雙手，做了個無奈的表情，「要不咱們下午吧？」
「事實上我感覺今天身體比較沉重，不知道怎麼回事……」斯韋爾奇挪到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上去，晃了晃腦袋試圖清醒過來，「唔……」
「就是有點累了對吧？」35不動聲色的問道，眼睛仔細的觀察着對方，「沒休息好？」
「也沒太大問題，就是心情感覺有點沉重……」說着，斯韋爾奇環顧了一下四周，「拉蒂和奧蘭苣呢？周末怎麼沒待在家裏？」
「兄弟你睡糊塗了吧？明天才是周末。」
「確實有點糊塗，不過平常差不多也有這種感覺。」斯韋爾奇拿起水杯抿了一小口，「畢竟雙人格嘛，這方面的事情還是比較麻煩的。」
「……」
「就像有時候另外一個過了整整一個白天加整整一個黑夜，然後之前那個就發覺自己好像少過了一天，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就仿佛穿越了時空一樣。」
「……」
「其實這還算好的。換成幾年以前，一個激靈過去，再一個激靈回來，就發覺突然過去了好幾個小時，或者說好幾天。那種茫然無助卻又無可奈何的絕望感覺，真的無處可逃。」
「……」
「有時候就會想，要是那傢伙不在就好了，要是這種事情從來沒發生過就好了。但是，為了盡力模仿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還是得耐心去安撫那個傢伙啊，真是麻煩得要死……」
「所以說，你還在生他的氣對嗎？」
「生氣？哈哈哈哈哈哈。」一陣乾笑突然從斯韋爾奇喉嚨里冒出來，在客廳空洞地迴蕩，就像被放進4S汽車維修店的高檔狐毛皮草衣一般不合時宜，「我為什麼會生那種廢物的氣？根本就沒必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和你說哈，那傢伙矯情的就像個小女人一樣，動不動就為屁大點事驚慌尖叫，你知道嗎……」
望着滔滔不絕述說着對方種種糗事的斯韋爾奇，35冷靜地坐在那裏，輕輕把水杯往嘴邊送。清水流過他的食道的同時，縝密的思緒也緩緩流經他的腦海。兩個人格之間的關係出現了裂痕，這是矛盾日積月累產生的必然後果，遲早會出現，不能逃避，也無法逃避。此時唯有兩種選擇，亡羊補牢未為晚也，日後互相包容才是上上良策；當然也可以有另外一種選擇。
M已經明確自己不會記恨W，那麼現在W的態度便成為了解決問題的關鍵。此刻，看着W的反常表演，他有一種不真實的荒誕感覺，仿佛他從未認識過眼前這隻機器貓，但是此時眼前的機器貓的反應和態度又完全符合他對對方的印象。
「……然後就灰溜溜地跑掉了。」斯韋爾奇以一串乾巴巴的笑聲結束了這一段軼事。
「嗯，聽起來你對他出醜的黑歷史很上心啊。」35托着下巴，平靜地說道，「你還記得其他的嗎？」
「當然記得，還有許多呢。有一——」
「你居然知道這麼多，這一點讓我感到驚訝。」35打斷了對方略微瘋狂的發言，聲音不大但是卻很有穿透力，「我不記得我告訴過你這些事情，不，事實上我從沒對你說過這方面的事情。」他看向對方的眼神中帶着疑問的利劍，「嗯？」
「啊，這個……你沒和我說，是他自己告訴我的。」斯韋爾奇撓了撓頭以掩飾自己的尷尬，「這傢伙每次遇到點事情就來和我說，真的好煩他。」
「你不認為他找你傾訴是因為信任你覺得你靠得住嗎？」
「……他是個傻瓜。」語氣中的猶豫稍稍加重。
「我不同意。而且就算他是個傻瓜，你對我說他不願意提起來的事情，你不覺得你辜負了一個傻瓜對你的信任嗎？」
「……」
「他確實是個傻瓜，他就是因為你才變成一個傻瓜的你知道嗎？」35的音量開始變大，其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控訴成分，「他遇見了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遇見了一個可以傾吐內心不安的人，遇見了一個可以給他提供安全感的人，所以他才心甘情願的變傻了。然後呢？你看看你們倆現在！你看看你對他做了什麼？」35喝了一口水，「如果說他是個傻瓜的話，你就是比他還要傻的傻瓜。」
炮彈帶着明顯的威力射了出去，成功地把房間裏的某種東西粉碎得一乾二淨。聲音消失在了虛空之中，餘燼散失了最後的溫度，將整個房間帶入冷寂。
「你說的對，我才是那個傻瓜。」不知沉寂了多長時間，斯韋爾奇終於抬起了頭。倔強而瘋狂的神色從他的眼神中消逝而去，取而代之的是發自內心的痛苦和不安，「我把一切都毀了。」
「太晚了對嗎？」35平靜地問道。
「你是說……」
「他不怪你哦。他知道你那時候對白天自己的狀態不滿意，知道那時候你在氣頭上，所以才會口不擇言的。」35露出了一個寬慰的笑容，「相反，他好好反省了一下自己，覺得自己也有錯的地方呢。」
「啊？是這樣嗎？」斯韋爾奇不好意思的玩弄了一下鬍鬚，「嗯……」
「還有其他的事情，他一直都把你當做哥哥來看待，覺得你很關照他。」35喝了一口水，「你呢？把他當成兄弟來看待了嗎？」
「確實是這樣呢……」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是他還是承認了，「有時候關心他就像關心一個孩子一樣，付出一點點就能得到很多回饋，而且他也沒有我說的那樣不堪啦，身上也有很多優點的，這讓我很佩服他。那樣說他確實是我的不對。」他接着說道，「雖說我部分是為了那種成就感，但是我能感覺到他發自內心的開心的，這樣的話我的心情也能變好。」
「他也是這樣說的呢，很奇妙啊。」35笑着說道，「說他能感受到你的心情。」
「是這樣的嗎？」
「是怎麼樣只有你們自己清楚吧？好好相處，說不定以後能派上大用處。」35吐了吐舌頭，「找個時間和他道個歉吧。」
「嗯……」
「給他個機會唄。他說有東西要給你。」
「啊？是什麼？」
「不清楚。」
雖然嘴上說着，但是35話里卻有着一絲意味深長的味道，眼睛朝着廚房地上的角落瞟了一眼。斯韋爾奇跟着看了過去，這才發覺了異常之處。平常看起來頗為空曠的瓷磚上，此刻堆放着好幾大袋粉末狀的物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