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我对大家说:“我有一段清淡如茶的故事,你愿意听吗?” 两年后,这段故事终于讲完了。 那个时候的各位,还有谁在吗?
序
清晨、上午、正晌、下午、黄昏、夜晚。
童年、少年、青年、壮年、老年······
墨空微明
“大家……大家都在哪儿啊!”动物园里,一名男童和同学走散了,只得四处乱跑,试着找到队伍。跑着,跑着,跑得气喘吁吁。他还没有找到同伴,却撞上了一头猛兽。笼子里的雄狮冲他咆哮,好像要将他撕碎一样。
他的胆子很小。粗鲁的同学、狂吠的野狗、甚至可以轻轻碾死的虫子,都是他所畏惧的对象。更不用说壮年雄狮——即使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雄狮。
被吓出的一股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他像逃命一样,紧闭着眼睛跑开,误打误撞地冲到了小树林里。
男孩撞到了一颗挂满了虫子的树。树晃了晃。蛰伏在枝叶上的虫子如雨而落。
“虫···虫子!”他被吓得没法继续站稳,摇摇晃晃,最后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男童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惊悚。
“呜哇——!”
他死死地闭着眼睛,泪水哗哗落下。
恐惧飞快地扩散着,很快覆盖了整个心底。
他看到的天空被泼上了一层浓重的黑墨;他看到的世界陷入了完全的混沌与黑暗。
听着声音,她小心地寻了过来。
女孩子和虫类,好像从来就没有交好过。显然,她也很害怕那散落一地的、在地上扭曲着蠕动的大虫。她颤颤巍巍地看着地面上那群长满触角的虫子,仿佛一座随时会崩塌的雕像。
不知道是因为他是朋友,还是因为他是弱者。一股力量涌现在女孩的心头,驱使她动了起来。
她用力地挤了挤眼,试图将眼睛旁的泪水和恐惧一并擦干。她伸手捡起地上的树枝,竭尽全力地、一把把扫飞了地上的大虫。
“看,不怕不怕。”
她伸出手,他搭上。荏弱的男童跟着掌心中的温度,快步跑出了树林。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些眼泪已经干涸了。天空上的黑墨已经和胆怯一起被冲干,云彩像被洗涤过一般清净。
如沐晨风
“唔···这是···”她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浴缸的水面,随后怀着好奇探了进去。
“水面”的另外一边,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了。有趣的是,在这个世界,仅有的人类倒没有什么攻击性,而一向按照逻辑做事的机械却狂暴得异常。
好奇心让她踱步走出浴室。她的前脚刚踏出去,屋子里便倏地冲出一架面露狰狞的铁架,以一种非常诡异的方式运动着。她被吓得慌忙用手捂住了口,免得自己发出崩溃的尖叫。
她一步步后退,铁架却猛地杀了过来。
“啊——!”她蜷缩在墙角,尖叫起来。
“轰!”
一股极强的气流从女孩的脸旁划过,以不可抵挡之势轰飞了那副狰狞的机械。
带着手炮的男孩男孩背对阳光,屹立在门前。
女孩挂着恐惧的泪冲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没事,我在的。”
他伸出手,她搭上。
她跟着心底的安全感,跑向了阳光照耀着的屋外。
骄阳似火
“······”中午,一名本来应该在榻榻米上酣睡的男生此时却坐在窗边,心事重重。
明天就是暑假的最后一天了。
他写完了暑假作业。所有人都不能不认定这是一个奇迹。
“我回来了。”一名蓝色的机器人走了过来。
“嗯···”男生抬起头看了一眼,悲伤让他的睫毛遮住了眼眸,“和小咪···已经说了再见了吧···”
“嗯···”它说,“别太伤心了···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它撑着笑容说。
“对了”,它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明天就开学了,你的暑假作业···”
“一个月以前就写完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吧···”说罢,它便垂着头走出了屋子,他继续把头埋在怀里。
傍晚 厨房
“明天就要走了吗?”虽然已经确定了这个消息,少年的妈妈还是抱着一点侥幸地问到。
“是啊···虽然我也不想的,不过他已经长大了,已经能自己写完作业了呢。”它安静地笑着回应道。
“这么多年来,承蒙你的照顾了。”饭桌前,没有拿着报纸的爸爸开口说。
“哪里···我才要抱歉,这些年来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它挠着头说。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埋着头吃饭。
次日 清晨 卧室
“诶···”它从壁橱里下来,惊异地发现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它心头涌出一股说不出的酸楚。即使知道他的消失可能只是为了彼此都不要难过,即使知道自己今天一定要走。
晨曦印到榻榻米上。一室暖意。
心海冰凉。
它拿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妈妈给它准备了满满一盒它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时所吃的那种年糕。除此之外,朋友们给它送来的一盒手工烤制的曲奇饼、一张某个不出名明星的签名唱片、和一张伊藤翼的签名照,也都在其中。
它挂着两行泪流,最后一次看着这阳光弥漫的小屋。
大概十分钟过去,时间把抽屉一点一点地合上。
咔哒一声。随后是脚踏在楼梯上的咚咚声。
“我回来了!”男生飞奔回了家,手里拿着满满一袋铜锣烧。他等不及脱鞋换袜、等不及打开卧室的门,便冲屋里高喊:“看!我今天早晨四点起来帮你买的!这是你最喜欢的那一家铜锣······”
除了家具、阳光和空气,榻榻米上什么都没有。
他刚刚上扬的手臂同他的身躯一起僵直在晨光中。他的脸部肌肉抽搐着,表情在欢悦和哀伤中挣扎了片刻,最终定格在扭曲的悲切里。
男生跪倒在书桌前,哭得清泪成河。
童年所有的梦在一瞬间凝固了起来,被眼泪一滴滴撞碎,顺流漂到未知的远处。
一转眼,又过去了数年。幼稚和童真已经彻底不再属于那少年。
东京 上午 晴
男子站在花店前,认真观察着花瓣前的露珠。女子在店里闭上眼睛,细细地闻着馥郁花香。
“小姐,您来买花,是为了准备什么事呢?”二十出头的店员女孩笑着凑了上来。
“嗯······我只是想看看罢了。这是丁香吗?”
“嗯,对的。丁香花象征着光辉呢。”
“那这个呢?”
“这是百合啊。”
“那百合花象征着什么呢?”
“百合花有很多种颜色,不同颜色的百合有不同的象征意义。您现在看的白百合是纯洁的象征。”
“咦,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多种颜色的玫瑰呢。”她又去轻捻起一旁的白玫瑰,呢喃道。
“嗯,现在大家都已经不太执着于红色了,这几个月蓝色妖姬倒是很受情侣们的欢迎。”
“唉……太妖艳了,女孩子还是朴实一点好。”
“各有所爱嘛。”
“诶,这是什么花啊?我好像从来都没见过呢。”
“这个啊,这是鸢尾花。”
“哦~我曾经读过一首关于鸢尾花的情诗呢。”
“是什么呢?”一串交流下来,店员非但没有急躁,反而饶有兴趣地和女子攀谈了起来。
“会唱歌的鸢尾花。我以前翻译国外诗歌的时候读到过,很喜欢。”
“下班以后我一定会去翻翻看的。”
“嗯。”
女子转身拿起另外一朵淡黄色的花,问:“这花……我似乎在哪里见过的。”
“这是夹竹桃啦。黄色的夹竹桃象征着深刻的友情,相似的还有黄色鸢尾花,它的花语是友谊永固。”
女子又盯着鸢尾花看了一阵子,突然从花海里回过神说:“啊…耽误你这么久的工作时间真是抱歉。我想预定一束玫瑰花,30朵,颜色淡一些的那几种配在一起就好。”
“嗯,知道了,什么时候来取呢?”
“九天后吧。”
“好的。”
十日后 婚礼现场
窗外,两只喜鹊在骄阳下相继划出两道优美的曲线。
屋里,一簇簇紫罗兰在红毯旁绽放着它们一生中最美的娇容。瓦格纳婚礼进行曲的旋律飘扬在空中。
“快看!他们来了!”大个子男子指着厅门,用粗犷的声音喊到。
“诶?”小个子男子和文质彬彬的男子迅速回过了头。两人身上都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不过一种是市场的给予,一种是知识的沉淀。
姽婳的新娘被笼罩在如梦一般柔和的婚纱里,挽着爱人的手臂,缓慢而庄重地走向婚礼的舞台。
欢呼声在厅堂里回荡。
婚礼在声声高呼中如计划进行。
······
等到司仪说出一句话的时候,全场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怀着爱和祝福屏息凝神。
“Will you love her, comfort her, honour and protect her,and, forsaking allothers, be faithful to her,so long as you both shall live? ”
“Yes………………”
没有人听到了后面的话,因为话音全部被掩埋在祝福的呼声中。
香槟,戒指,素色玫瑰,都被笼罩在微微发烫的骄阳里。
当呼声沉下来的时候,新郎新娘相伴着走下了台。
那一刻,
他,迎着花瓣,面若凝脂。
她,浸着祝福,笑靥如花。
午后清茶
男子打了个哈欠,从卧室里懒洋洋地走了出来。
窗外的阳光也懒洋洋地从卧室走出来。
“爸,我中午饭还没吃呢。现在都十二点了。”在电视前面拿着手柄玩游戏机的孩子转过头来说。
“唔啊——我知道了,这就去。”男子痛快地伸了个懒腰说。
三十分钟后
男孩“跐溜”一声吸起碗里的方便面,顶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惆怅问父亲:“老爸,妈妈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啊?”
孩子的母亲是一名外交官,常年在外奔波,回家的次数少之又少。这也使得男孩在电视上看到妈妈的频率比在家里都多。
“我也不知道啊···”男子满脸无奈地说,“不过···你妈妈做的是对社会很有意义的大事,我们应该支持她的。”
他的妻子经常在各国间奔走,即使是怀孕也只让她消停了一年。
“大事···妈妈很厉害吗?”
“嗯,是啊。”
“比电视上那些拯救世界的大英雄还厉害吗?”
“嗯···是的,他们对付的是幻想中的外族侵略,***妈的工作是为了让咱们人自己别内讧。没有妈妈这样的人,世界上的人就可能会相互伤害。”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半吊子似的拿起手里的茶,翻了个白眼说,“何况你妈又不是没救过世界···次数比那些‘英雄’也少不到哪去···”
孩子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追问道:“为什么人们要自己伤害自己啊?”
“不知道。”男子应付了一声,想了想还是添了一句家长的标准对白:“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半年后 深夜
妻子已经半个月没有回家了,不过男子并不着急,因为这也已经算是常事了。
四季春的旋律从手机中飘扬出来,吵醒了酣睡着的男子。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把那块快把眼睛亮坏掉的手机屏幕拿到面前。
随后他便瞪大了眼睛,赶忙接听。
手机屏幕上写着:“来电人:妻 上次通话时间:三个月前。”
“喂、喂!”男子贴着手机说:“怎么了?”
可对面却传来了一名中年男人的声音:“您好,请问您是这位女士的家人吗?”
“嗯,对,我是他爱人。什么事?!”男子开始胡思乱想一些不好的事情——车祸、谋杀、突发疾病等等。
“她在我的面馆里喝醉了酒,现在睡着不醒,你快来把她接回去吧。店面在市文物馆旁边,你来了就能看到。”
“好的,我知道了,真是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男子用肩膀和耳朵夹住电话,慌慌张张地开始穿衣服。
“没事,请您尽快!”
男子顶着霓虹灯的照耀、在空旷的马路上驱车飞驰。
十二分钟后,男子把昏睡的妻子扶到车里。途中,醉酒的女人呜呜索索地说着什么,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抽泣。
“我···唔···辞···”
“什么?”男子被一股刺鼻的酒味熏到了,用手捂住鼻子。
“······”
“唉···”男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反常了。说实话,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妻子会半夜醉酒。
男子上一次叹气是在昨天,他在翻抽屉的时候碰巧看到了妻子以前翻译过的诗集,诗集中还夹着一本摘抄本。或许是一时兴起,男子拿起笔,在本子上认真抄下这样一段诗。
是一场风景,一盏灯,
把我们联系在一起,
是另一场风景,另一盏灯,
使我们再分东西,
不怕天涯海角,
岂在朝朝夕夕,
你在我的航程上,
我在你的视野里。
次日 清晨
天气阴沉沉的,男人的妻儿都还在睡着。他觉得很心慌。
男人穿好衣服去厨房。
“咳···儿子!起来吃饭!”
“哦···我这就穿衣服。”
“快点···恩?”
头发散乱的妻子依着主卧的房门,看着他。
“那个···嗯···饭做好了···快吃吧。”
女子行尸走肉般走向餐桌,拿起筷子,吃起早饭。
“额···对了···昨天你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啊···你不是从来都不喝酒的吗?”
确实,他的妻子很少喝酒,即使在婚礼上也只喝了一点点。
女子沉默着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
男子看着今日头条新闻,感觉甚至有些惊悚。
电视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外交官离职”
“什么!?你辞职了?”
“不是···我只是···唉···肯定不能待下去了。”
“为什么?”
“我的理念和上面的想法不一样了。就这样了。”
男子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只得低着头,让屋子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
男子思索了一会儿,问:“那···你以后要做什么呢?”
“不知道,反正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到最后都是徒劳。可能,当老师也不错吧。”女子强颜欢笑着说。
“唔···嗯。”男孩还没有彻底醒过来,眯着眼睛看向餐桌,然后像通了电的机器人一般,飞也似地扑到母亲的怀里。
女子的笑容自然了不少,她轻抚着孩子的话,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妻子会半夜醉酒。
时隔六年,从这一刻开始,这间屋子再一次成了名副其实的“家”。
夜晚,女子拿起久违的摘抄本,笑着抄下了这样一句话。
我的忧伤因为你的照耀
升起一圈淡淡的光轮。
今天晚上,夫妻俩的几个朋友快把家里的电话打爆了,最后男子干脆把电话线拔掉,直接回了电话。
一番安慰,一声安好,又是一番安慰······
最后朋友们要请他们出去吃饭。这所饭店着实不一般,无论是不是淡季,饭店都一直是满客。这不仅要归功于那位高大朋友的超市和牧场所提供的放心食材、那位学识渊博的朋友超凡的设计所带来的新意,还有那位矮个子朋友的、庞大的资金支持和信誉保证。
“妈妈,我不想出去,我想让你给我念书。”
男子很惊讶。以前,这个孩子就算玩游戏玩到睡着,也不会去把那些故事书翻上哪怕一页的。
自从母亲和孩子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开始,女子就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数年来一直忙于奔波。她已经欠下自己的孩子难以偿还的爱和陪伴。这些弥足珍贵的事物,是时候还给孩子了。
半夜,男子醉醺醺地打开房门,踉踉跄跄地晃到主卧。不过屋子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人醒着。
他先是下意识地一惊,随后小心翼翼地推开次卧的门。他的神色安然下来。
迎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妻子睡着的妻子搂着六岁大的孩子。男孩的面容如浸过蜜浆一样。即使是在睡梦中,孩子的喜悦也溢出了身体,充斥在房间的空气里。不得不说,这是自孩子出生以来,他所看到过的最温暖的瞬间。
男子轻轻地关上门,唯恐发出半点声响,惊扰到这梦似的图画。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男子打开桌子抽屉,里面翻出一张字条。
“爸爸,今天我看到妈妈哭了,很伤心。她不告诉我为什么。”
男子心里一凉,随后嘴角微微上扬。他拿起纸和笔,在抄录本上轻轻地抄下了这样一段诗。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忧伤还是该快乐
他应该伤感,因为妻子已经不再像她自己所期望的那样贞高绝俗了。
他也应该快乐,因为妻子真的在逐渐变成孩子的母亲——正如她自己所期望的那样。
她再也不用每天都为了对付那些云翻雨覆的人而梦断魂劳。
他再也不用每周都因为担心妻子的身体而枯脑焦心。
他再也不用每月都因为缺少来自妈妈的关怀而一夕数惊。从今天开始,他成了妈妈的宝物。
随后男子便自己一个人睡了。他不知道这种蔗浆拌糖般的生活能持续多久,但他相信,自己能为了这个家,撑起一片天——一片描绘着童真与梦想的,洋溢着温馨和爱意的,无边无际的蔚蓝色的天。
三日后
家里的电话再一次被打爆,但这些人却没有前几天的朋友那么友善了。
这些人是来追问离职的事的,关于原因、计划,甚至出现了“阴谋”这种辞说。
女子决定不予理睬,世界上总有些喜欢对别人加以“揣测”的闲人,她完全没有必要去满足这些人病态的心理——反正说实话也不会有多少人信。清者自清。至于闲人们怎么想,那就完全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女子想到这些,轻轻地笑了笑,便回房休息了。
一架飞机飞过太平洋。
当东京仍繁星璀璨时,夏威夷艳阳高升。
一家人起来看日出。微凉的晨风拂过发梢的间隙,略暖的第一缕阳光,斗胆射入人间,海面磷光如蚁。
手机很不识趣地打破了寂静之音。
男子拿起手机一看,是一条来自国内的短信。
“知道你们在夏威夷,好好玩,回来之后尽快到我这儿来一趟,有一部纪录片需要你们参与。”
虽然是匿名消息,但刻意加上的位置信息已经将发信人的名字暴露得明明白白。
位置:英才实验楼。
一个月后,一部纪录片轰动了整个亚洲。
庸人安静了下来。
一对夫妻飞过时间海。
日薄西山
“唔···”老人揉了揉眼睛,看着尚未被刷亮的天空,他不是很利索地穿好了衣服。因为刚刚过了谷雨,天气已经非常暖和了,老人只穿上了相对较轻薄的衣服,就去洗漱了。
老人热了热昨晚炖好的鳢鱼汤,用颤抖的手拿着勺子,把它一勺一勺地盛到了饭桶里。
几滴汤洒到了灶台上。
老人的腿脚并不是很灵便,但总的来说还凑合。他缓缓地下了楼,走向医院的时候,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
医院里的一切好像都是白的。
一位老妇人在病床上安详地躺着,仿佛她从未被疾病折磨,而只是在享受闲适的生活一样。
“孩子,你先回去吧,我来看着你妈。好好休息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啊。”
“知道了,爸。”
男人的压力看着并不比病人小,他的眼眶泛黑,皮肤的凹陷围起来的地方布满血丝。
老人的孙子正处青春期。叛逆和张扬是这个年龄段的标签。孙子和一名女同学谈恋爱。家长反对。他一怒之下便拎着行李箱离开了家。
想起这些事,老人哀叹了一口气。
窗外,旭日东升。
初夏的晨光和温柔毫不相干。太阳颓唐地缓缓升起,却将病房门边黄白相间的花束照耀得生机勃勃,好像它们还在泥土里成长着似的。
老人颤颤巍巍地打理好了一切。
“老头子……”
“嗯?怎么了?”
“带我出去看看吧。”
老人用手抵住了胸口,沉默一会儿后,张口轻声说:“可是你的病…”老人哽咽了一阵,“还是…”
老妇祥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唉,我都知道,都知道……我就想啊,走之前,能再看看咱们,住了一辈子的镇子,就行了。”
又是一阵沉默。病房比墓园还安静。
“好。”
然后,四周只剩下心跳和呼吸的声音。
“老头子,这个地方……”轮椅上的老人顿了顿,“以前是空地吧?”
“对,咱俩结婚以前,这儿就已经被改成公园了。”
空地改成公园的时候扩大了地方。可现在,偌大的公园里,只有几个孩子在一起玩。剩下的,都是些腿脚不很灵便的老人。
轮椅上的老婆婆听到了很模糊的声音。可能人老了以后,脑子都会不中用吧。
“看!这是我表哥新做的遥控车,它身上的每个零件都是法国产的。”
“给我玩玩!”
“好啊。”
“我也要我也要!”
“不!你不行。遥控车会被你弄坏的!”
“诶,怎么这样?”
“你们别这样。”
“呜呜……”
“别伤心了,到我家一起去做曲奇饼吧。”
“真的吗?”
“嗯!要去吗?”
“嗯嗯!”
·······························
“啊啊啊,别这样胡乱操作啊!会弄坏的!”
“啰嗦!”
Bang!
“啊!我的遥控车!”
“这么多废话!你是不是忘了,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还是我的东西!”
灼眼的阳光让人看不清街景。朦胧中的这座公园,好像还是那片空地。公园里蹒跚的老人们,好像那些年,那些追逐打闹的少年。
宁夏
不久以后,老妇去世了。
听到消息的老人安静地走到病房门口,泣不成声。
老人自己也记不清,为了竭力向别人宣告自己受到的委屈,自己一生中嚎啕大哭过多少回。但他很清楚,只有四次,悲伤淹没了声音,其中三次分别给了三位妇人的葬礼。
遵从逝者的遗愿,有关葬礼的一切从简。医院后花园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多了几株丁香。那一天,他们的孙子仍然没有回来。
又一年过去。
当年那名气势汹汹的孩子王,现在已经老得不成样子,连拳头也挥不起来了。以前那位对科学抱有无限向往的少年,现在很少去拿笔了。而那个能说会道的公子哥,现在常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晒太阳,一坐就是一下午。
不知是不是巧合,几乎在一年后的同一天,老人安详地离开了。他在房间里对着夕阳小憩了一会儿,然后再也没有醒过来。
整理遗物时,儿子在枕头下发现了一封信。是老人的笔记,但却意外的工整。
儿子:
你妈走后,孩子回来过一趟。他哭得很厉害,没有你想的那么无情。女孩儿我也见过了,她是能为了别人的悲伤而悲伤的女孩儿。他认错了。出走并不是为了气你,只是自己太倔了。孩子要是再回来,千万别骂他们了。
爸爸一辈子过的都不富裕,也没太多东西能留给你。信封里有些钱,如果野比家有后人错买了一只机器猫回来,那就用这笔钱付账吧。
有些人,无论多么艳丽,也只是生命中转瞬即逝的烟火。
有些人,无论多么平凡,也会是记忆里的一段感动。
而仅有一个人,能成为这段句子里永恒的宾语。
I will love her, comfort her, honor and protect her, and, forsakingall others, be faithful to her so long as we both shall live.
结束语
一开始写这篇文章,是在差不多两年前的这个时候。
那个时候,贴吧里出现了海量的文章。看上去几乎所有人都要写超长篇。但是,在这个地方,长篇不仅写得很混乱,而且几乎没有人把自己写的开头完结过。哪怕是最后强制以短篇的字数终结。
其实我也没有读过多少文学书籍。当时的我,只是想试着写点自己喜欢的文字出来。可惜后来因为现实生活的忙碌和网络上一些烦心的事情,文章也一直被耽搁了。
两年过去,可以说物是人非了。
帖子都在,可惜不管幼稚还是成熟、情商高还是低,那些发帖的楼主们都已经不见了。我也是一样。
两年了,虽然结局写得还是非常仓促,但这样应该也可以了。
最后那段话其实是两年前就已经想好的。期间想过很多不错的结尾,但很可惜,我也记不起来了。
算是给现在的贴吧贡献一些内容,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