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劇變
到月球兩天後
大雄很是困惑。
度假村的一切都符合他與靜香的預期，無論景色、飲食還是機器人侍者，就算對他挑剔的眼光而言也是如此。
唯一困擾他的，是那自他登上月球後便不時襲來的「震」。
每當它發生時，在一分鐘內，大雄會感到天動地搖，整個月球仿佛隨時要炸開，但詭異的是，四周人，包括靜香在內，都沒有半點察覺。
這震動就像只發生在思維里似的，卻又格外真實。
大雄很快堅定一個看法:自己可能得了一種病，但月球這裡的醫務機器人或人類醫生都沒法給他一個安心的答案，這種疾病也是他們聞所未聞的，跟所謂的「偏頭痛」、「眩暈」都完全不同，目前能做的只有保守治療、多加休息。
幸好，這「震動」目前只發生了四次，每天各兩次，現在是在月球的第三天，暫時沒有出現更多「震動」。
這事對靜香的影響也不容小覷，她原本要用在觀景上的精力全轉移到了大雄身上，原本會豐滿的假期，轉眼間變得千瘡百孔。
躺在床上，只能眼睜睜看著窗外的月球原野，大雄對來月球後發生的一切不順都感到自責，看著自己這陳舊的身子骨，他只能嘆氣，偶爾閃過一絲絲「哆啦A夢能來幫自己」的幻想。
「唉，不能事事都靠哆啦A夢啊……再說了，如果現在的醫生解決不了，哆啦A夢他估計也……或許月球真的不適合我來吧。」他如此安慰著自己。
「原本要去蘇維埃山脈轉的……」靜香推門而入，手上還攥著剛被她取消的「月野車懷舊遊」票券。
「……不過啊，就這樣賞著景色，也不錯呢!好歹是地球上看不到的呢。」說著，她掀開被子，靈活地翻滾上床，對大雄會心笑著，皺紋或許遮蔽了她曾晶瑩如玉的臉，但改變不了本質。
在她暖心的注視下，煩惱一度從大雄的腦海里消逝。
他們倆就這樣並排坐在床上，互相靠著，享受這地球上難得的寧靜——飛行車輛普及引發的噪音問題目前還未被徹底解決，這導致很多人都傾向於前往安靜的外星球旅行——此刻，僅有屋裡暖氣的嗡嗡聲在迴響，正如很多童話故事裡的場景。
但美好時光註定不會長久。
僅僅五分鐘後，門鈴聲宛如利劍劃破了寧靜帷幕，大雄不甘心地長出口氣，一邊過去開門，一邊盤算著回家後要向政府投訴月球的醫療組織工作不力……
「真是難得清靜……」
自言自語著，他拉開了門，卻見三名身著黑色正裝的人立於面前。
前方是兩名高大的男人，後排則是個歐美人面孔的女人，還戴著頂棒球運動帽。
他們都配有用來隱藏基因特徵的護目鏡，這是政府人員的標誌。
「額……你們好?有什麼事嗎？」大雄一頭霧水，他上一次見到這種級別的人物還是幾十年前與哆啦A夢去亞特蘭蒂斯的那趟……在環保局工作的幾十年裡，他能見到的最高級人員也就只有頂頭上司那種高級公務員，全是文官。
時隔多年，再一次見到特工這種人物，實在是奇妙的體驗。
為首的男子向大雄伸出左手掌，上面立刻冒出一個全息屏幕，裡面顯示著他的部隊番號、職稱、任務等公眾有權知曉的訊息。
「是地球聯合調查局(GCBI)……」大雄看到這稱號，內心不由得連連稱奇，他對這個政府情報機構的認知目前僅限於新聞……為何他們要大老遠地跑到月球上來找自己?
「難道是因為那些『震感』?」他這樣猜測著。
「大雄，是誰……哦！」靜香也湊上前來後，被這些稀客嚇了一跳，但後者鎮定的話語讓夫妻倆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這當然多虧特工常用的一種新式裝備:心靈平息器。
這種安裝在特工身上的微型聲波發射器能釋放處於人類聽覺極限外的聲音，直接作用於人的神經系統，「放緩」裡面的緊張情緒，這種設備可用於平息民眾或犯人情緒以讓他們配合工作。
為首的男子敬了個美式軍禮道:「先生，一次大規模月震即將來襲，我們正在撤離整個殖民地，你的度假賠償等事情由我們來協調，趕快收拾行李，我們會在外面等候。」
說完，三人向旅店出口而去，冷酷的氣息在身後仿佛能留下痕跡……
隔壁房間裡，不少遊客們已經拖著大包小包匆匆離去。
見沒有選擇了，大雄和靜香互相對視了幾秒，心裡不住地嘆氣。
「這趟度假真背呢。」
短短十分鐘後，他們就已經搭上特工的黑色懸浮車，在往回地球的機場路上了。
遠方，無數艘裝有避難者的懸浮車已經絕塵而去，消失在向其他機場的方向上，就像地震前匆匆逃竄的蟻群。
三位特工之一的女人此刻正向隨她坐在後座的夫妻二人做親民的災難疏散制度科普，一切似乎已回歸尋常。
直到大雄今天的第一次「震動」悄然來襲。
天旋地轉，大雄痛苦地按著自己的顳部，試圖舒緩血管來緩解痛感。
殊不知，這痛楚並非源自生理因素。
但更糟的是……這次痛楚和前四次截然不同，這一次，震動蔓延到了現實。
靜香的聲音由關切的呼喚轉變為驚叫，大雄察覺到不對勁後，努力向窗外看去，只見遠方的月球城市圓頂在塌陷……這不是夢，人類有史以來記錄到的最大「月震」終於爆發了。
這一次的震感足有10級。
雖然基地里的人都已安全撤離，不過「露娜經濟開發計劃」也算是泡湯了。
前座的兩名男特工見狀，多踩了幾腳油門，一旁的女特工則打開對講機，不知對什麼人說著一系列暗語。
「海格力斯號，震盪開始，請求支援。」
「『觸發者』如何?」
「他們倆跟我在一起，很安全，預計兩分鐘內可以離開月球。」
「好，你們跟他們一起撤，剩下的交給我們。」
「了解。」
全程對話里，女特工沒有表現出絲毫猶豫或慌亂，整一個訓練有素的戰士。
「沒事的，靜香……我們一定能平安回家。」大雄此刻專心於安撫靜香，努力用體溫消除她的焦慮……在此等專注面前，連頭痛居然都減輕了少許。
遠方，人類在月球背面的首座城市已幾乎毀滅殆盡，它們底下的地層快速裂開，像太陽底下融化、崩解的雪糕，場面宛如世界末日。
大雄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這……總覺得跟月震有些不同。
他在環保局多年的野外考察工作使他對地質學也有一點了解，他清楚板塊運作的機制以及月球內部蘊含的能量。
除非有人在地下引爆了額外能量源，否則單憑月球自己不可能產生如此巨大的能量來引發此等……說是月震已經不恰當了，「月崩」還差不多。
年邁但犀利的目光在身旁幾名特工身上掃過，又回到懷裡正在平穩呼吸的靜香身上，大雄抱著她的雙臂略微緊了緊。
「無論發生什麼，靜香……我一定會保護好你。」他心裡默念著，卻全然沒注意到窗外的另一個劇變。
從裂開的月層里，飛出一顆白色的星星。
或更準確地說……是一個人。
女特工見狀立馬詢問前排:「空間折躍?」
她的語調比之前高了不只兩倍。
「干擾還是太大。」
「可惡……讓飛船開過來，執行非常規撤離。」
「了解……」
前座那個男人話音還沒落，整個懸浮車開始劇烈抖動，一層薄薄的藍光罩住了整個載具，它的引擎被一雙無形巨手活生生扯到停止。
「……通訊系統失靈。」
「所有人準備反擊!」女特工這時終於展現出她領隊的身份，摘下頭頂的帽子，露出一頭秀麗的金髮從懷裡掏出一把發著紅光、構件複雜，形似「沙漠之鷹」的高科技手槍，充能的聲音此起彼伏，其他兩名隊員也拿出了類似的武器。
「到底發生了什麼?」大雄摟緊了靜香，但還是無法壓制慌亂的語氣……他很久沒經歷過這種局面。
「我無可奉告，你們保護好自己便是。」
說罷，女隊長調試好手槍，對準了窗外那個正在變大的「星星」……它其實是在靠近懸浮車，光幕之下，隱約可見的人形輪廓逐漸清晰。
「開火。」
然而沒等三位特工扣動扳機，幾道有胳膊粗的藍光忽然從包裹車輛的光幕里射出，擊穿了三人的心臟!
沒有一點聲響和傷痕，三人就這樣僵在了那裡，過了一會兒才隨著重力而緩緩倒下，全身組織再也沒動過，連眼都沒來得及閉上。
手上的武器，也化為藍色的光點，消失無蹤。
靜香出於受過醫務訓練的本能，上前給女隊長探查了脈搏和氣道，過了一會兒，她垂下頭道:
「她死了。」
大雄眼裡的驚恐越來越明顯，但他更多的是疑惑:
為什麼他們會被襲擊?
為什麼只襲擊他們?
這跟自己先前的頭痛會不會有關聯?
沒等他想完，懸浮車已然在藍光的駕馭下緩緩落地，跟來月球時的航班一樣。
遠方那個白點此刻離大雄只有不到十米遠，他終於看清了對方的長相……
是一個俊俏的少年，他頭上長著雙兔兒，身著破爛白色束縛衣，一頭銀髮美麗卻髒亂，仿佛幾十年沒洗過似的。
第一眼看去，大雄感覺他可能還沒成年。
藍色的光幕開始擴散開來，在車輛周圍形成一個廣場大的領域，這裡面有適宜人類呼吸的空氣，以及氣壓。
那從天而降的少年，僅以冷酷的面容俯視著兩人，僅三秒後，他左手唰地伸出，大雄身旁的車門自動開啟。
少年飄上前來，大雄和靜香本能地往車裡縮，仿佛看到了死神般。
「他不像是要傷害我們……至少現在不是。」大雄如此想著，但心裡還是咚咚直跳，手還捂著靜香的嘴，希望她別叫出聲來。
這是他們倆目前感覺自己離死亡最近的一刻……沒有哆啦A夢在身邊，僅憑手無寸鐵的自己，看不到任何希望。
「唉……」
對方那翡翠綠色的雙目在兩人臉上停留了一小會兒，似乎是在等待什麼，卻又沒等來，只能出一口沙啞的嘆息聲。
雖然沙啞，但其下那一度純潔的音色還沒離去。
踩著雙造型奇怪的長筒靴，少年落地了，向前進幾步，直到和大雄僅有一米距離。
隨後，他頭頂的兔耳一陣抽搐，閉上眼道:
「大雄，你真的忘記我了?」
這話，平靜又可怕，因為大雄從裡面只能聽出無盡的痛苦，被壓制已久，無法釋放的那種。
沒立刻聽到對方的回應後，少年頭頂那雙兔耳緩緩垂下，露出毫無皮毛的背面，以及大堆觸目驚心的熱力縫合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