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失樂園
月球聚落遺址
大雄推開車門，下車四處走動着，試圖從面前這堆亂石里找出什麼與回憶契合的點。
他不打算再深究露卡話語裏的細節了，越思考，呼吸就越困難。
他怕的從來不是強大的惡，而是藏在美好圖景之下的惡。
四處查看好久後，大雄終於在角落裏發現了一個光點……
直覺驅使下，他想要挖開石頭，但一層藍色光幕隨即包裹了他面前足有兩個人高的火成岩，將其輕輕挪開……
「四十多年，這是我第一次回來……還好不是孤身一人。」露卡的哀傷聲音在背後響起。
巨石底下露出的赫然是個有少許破損的水晶球，裏面立着兩個小小的人形——戈達爾夫婦，埃斯帕爾人的創造者。
當年大雄等人第一次拜訪聚落時，他們就在餐廳櫥櫃裏看到了它，這是露卡等人對自己歷史為數不多的追憶媒介。
「真是幸運，看來那些傢伙衝進來時沒注意到它……」
露卡飄上前，拾起球體後，手上開始放光，以太能量被灌入裂紋里，很快將它完美修復，隨着裂紋的復原，露卡臉上的生機也一點點回歸。
「謝謝你幫我找到了它，大雄……沒看到它時，我都差點忘了自己是誰。」
情不自禁地，他將球體貼上了自己滿是灰塵的臉龐，雙手在上面反覆摩挲着，就像終於找到家的孩子撲入父母的懷抱般。
聽着這些話，大雄已經可以想像到露卡前幾十年的遭遇之可怕，能讓一個人險些忘記自己身份的經歷一定非同尋常地可怖。
將父母的信物收入上衣里一個自己臨時撕出的小兜後，露卡四處張望了下，轉身向懸浮車的方向折返。
「這裏已經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大雄，我們走，還有個地方需要帶你去看……有個故事要給你講。」
看着露卡顫抖的背影，大雄知道接下來的故事肯定也不會好到哪裏去，被地球人監禁的埃斯帕爾人所遭受的待遇肯定不會比實驗動物強多少，但他終究還是克服了恐懼：
「我發過誓，一定要把這事查個水落石出。」
穩定心情後，大雄躲着腳下或巨大或鋒利的碎石，隨露卡回到了車裏。
藍光再次包裹了電子舵，他們開始飄起，向洞穴的深處進發。
「露卡，方向不對吧?」
「我說過了，大雄，地球人當年從三個方向攻入了聚落，我們現在要走的是另一條進攻路線……相信你也會比較熟悉。」
前進了幾分鐘後，一些冰晶開始在隧道周圍湧現，記憶力超群的大雄很快反應了過來：
「我們要去的是……火箭艙室?」
「不愧是大雄啊！」
露卡會心一笑，稱讚連連，翡翠般的雙眼不時瞟着大雄。
昔日停靠有輝夜星火箭飛船的洞穴很快映入眼帘，但不同於以往，火箭和保存空氣的天頂護盾都消失無蹤。
另一個細節也引起大雄的注意:
洞穴底部往上二十米後，原本厚實的冰塊突然消失了，仿佛被什麼切斷了似的。
「當年他們突破這裏時也用了質子彈，頂端的冰層就這樣被削掉了，連同護盾一起……接下來他們控制飛船，斷了我們的逃亡路線……他們對每一個細節都了如指掌。」
「但他們是怎麼做到的，露卡?我不明白，那時候的人類才勉強能到月球……」
「表面上看是如此，但在你們這些平民看不到的地方，他們已經積蓄了能和我們抗衡的力量……各方面都是如此。」
懸浮車繼續上升着，直到從一個漏斗形狀的結構里脫出——跟峽谷里的入口相同，這裏也留下個跟小村莊一般大的爆炸坑。
「大雄……」
「露卡?」
露卡停下了車，一手搭在電子舵上，另一邊的胳膊撐在椅子扶手上，他第一次對自己的朋友做出嚴肅的凝視。
「……接下來我要講的故事會很可怕，你若自覺無法接受，我可以直接跳到結尾。」
「露卡……這幾十年，我四處進行科考工作，見過無數苦難，看遍戰亂疾苦，不差這次……儘管跟我分享心裏的痛苦吧！只要這樣能讓你感覺舒服些。」
大雄對露卡擺出自信的笑容，展示的信號已經很明顯了。
深吸一口氣，露卡低下了頭，似乎還在猶豫。
「好吧。」
懸浮車改變了方向，向另一個方向而去——正是剛才露卡從岩層里飛出的地方。
抬起頭來，露卡的眼眶裏多了些奇怪的、不斷擴散的黑霧，好像能吞噬周圍所有的光似的。
「被帶到地球後，我們的待遇一開始還算能接受……他們在一片沙漠的地下挖了個有足球場般大的空間，裝滿以太抑制器，領頭人是個叫艾倫.維德的軍官，他一上來就給我們做思想工作，說這是為了『全人類的福祉』而開發以太能量的偉大計劃，還說我們應該『感到榮幸』，呵呵……但也真的很有效，大家很快從被抓的慌亂中調整過來，較小的家人們不再哭泣……只有露娜和我還留了心眼，可惜也漸漸軟化……這也註定了我們接下來的命運。」
「憑經驗，我感覺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大雄擺弄着手指，品味着。
「唉，又讓你言中了，大雄……前兩周，那些穿着軍裝的男女們給我們好吃好喝、好住好玩，甚至還有可愛的姐姐帶我們做自己喜歡的運動，據說這樣能幫助他們更好地……『理解我們身體的運作方式』……除了頭上安了奇怪的頭箍——我們後來才知道是精神鎮定器，能往我們大腦里持續注射神經麻醉劑——倒也算還有人樣，我們漸漸習慣了新家……也就是地球人所謂的『普羅米修斯研究所』，有想起什麼嗎，大雄?」
「完全沒有，我看過不少網上的陰謀論，沒有一個相符的。」
「那些飛機實際是用來運送實驗器材的，看起來他們把能想到最可怕的科技全都塞進了那個小空間裏……戈達德從迪阿波羅殘骸里繳獲的科技被用來吸出我們體內的很多以太……後面每天都會定時吸一點，以……『創造緩衝期』，他們絲毫不考慮我們的痛苦，只是把我們當取之不盡的油罐般，不停地抽……」
「天啊，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大雄聽到這裏，冷感覆蓋全身，他見過迪阿波羅吸收以太的場景……試想下，幾根手指粗的大管子被固定在身體的各個部位，瘋狂從你體內抽吸，絕對是一等一的折磨。
「就跟被人拿吸管懟進動脈里，不停吸你的血一樣！有時候萃取機還會故障，那是最糟的時候！因為這會導致被吸到一半的以太能量在我體內和管子間來回激盪，感覺起來就像有一千根針對着我的神經狂捅！這對血管這種薄弱組織的損害也很大……但人類總是可以想辦法把我們治好，然後繼續程序，用的還正是被他們加工後的少許以太能量……哦，我從未如此討厭過醫生，有時候我感覺自己還能聽到……聽到阿爾看到白大褂便開始條件反射般嘶叫的聲……」
說到這裏，露卡的音色變得僵硬，面如死灰，冷汗從腦門接連冒出，仿佛精神已經回到了那個可怕的地方。
「所以……他們已經得到了以太？」
「是的，大雄……但這只是第一步，我後來才明白：他們真正的目標，不僅是以太……就在這裏引用下艾倫的名言，他也只對我說過這句話……
「露卡，以太不過是把鑰匙，但它將為人類開啟的……乃是通往星河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