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罪惡核心
月球背面，即便缺乏光照，也依然比正面光滑很多……可就在這一望無際的明鏡上，如今突兀地冒出來道漆黑的裂痕，它是露卡逃亡時留下的，即是月亮的傷痕，也是他內心的血疤。
「露卡，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現在不應該有很多人來追擊我們嗎？」
「從見面起，我早已暫停除了我們倆之外月球上一切物體的時間，這幾十年很苦，但我從不屈服於消極……不用擔心，這次，沒有人會來打擾我們~」
露卡又笑了，不同於之前，音色里增添不少……得意感？
沒有溫度的改變，但隱隱有了些許威勢。
「他到底想幹什麼……」
大雄如此想著，一隻手扶著下巴，望著遠方的晨昏線，期盼著最好的結果……但這思緒隨即被目的地的出現打斷。
「看那兒！基金會在月球的總部……或者說它曾經的所在地。」
隨著露卡那興奮話語的響起，車速開始放緩。
該干正事了。
「也就是說，你們後來又被送回了月球?」
「是的……當國家概念逐漸被時代拋棄，權力開始被集中到地球聯合政府手中後，倖存的埃斯帕爾人們也就隨著實驗室一起被送至此……原因很簡單，聯合政府里很多人都覺得以太能量完成了它第一階段的使命，接下來該轉入所謂的『隱秘研究』狀態，直至達成其終極宿命……」
「終極宿命?」
「沒錯，大雄，這是艾倫跟我提過的概念……不過我至今也沒搞清楚哩，傷腦筋啊……就跟滅掉月兔們的兇手身份一樣，依然是未解之謎……關於後面這個問題，說句實在話，我覺得光憑艾倫當時手頭的技術還做不到。」
大雄聽到這話，留了個心眼，他對答案其實已經有了猜測，但並沒打算告知露卡，更不打算去想……大雄其實已經看出來了：露卡能看穿他的思想。
他必須留一手。
正隱藏著心思，反重力引擎的轟鳴聲戛然而止。
「我們到了……現在，你想要的證據就在那深谷里。」
說罷，露卡一伸手，指尖發出了碧藍色的閃電，穿過整個懸浮車後，徑直把它化為灰燼。
「接下來的旅途里我們用不到它……來，大雄，靠近點，實驗室位於我們腳下1000米的位置呢，我帶你下去。」
深吸口以太宜居場內的純淨空氣，大雄再次適應起月塵在腳下的翻滾以及那低到無法……不過這次他有經驗多了，幾步就來到露卡身邊，直到他的腳跟忽然閃過絲不易察覺的藍光，抽搐了一下，整個人眨眼間失去平衡……
露卡的體溫傳來，在大雄的胸前、脅肋和背後依次出現——他抱住了即將摔倒的自己，兩人順勢跪在了地上。
然後，當大雄穩住鞋跟，想站起來時，他發現露卡居然使著力氣，自己沒法掙脫懷抱！
寂靜的月面上，一個白衣男孩與穿休閒運動衫的古稀老人作擁抱姿勢，若有不知情著，可能還會以為是父子，甚至爺孫……實是奇妙，但也有種不可否定的溫暖感。
「額，露卡……差不多就行了，我這雖然一把年紀了，但站好還是沒問題的。」
「…………大雄，我突然想起件事。」
露卡閉著眼，貼得更近，對著大雄的臉輕聲道，近到連他嘴裡的熱氣都直接湧入耳道里，白髮遮住了大雄的視線。
這突如其來的近距離接觸讓大雄感到一種詭異的興奮。
「怎麼了？」
「我們上一次這樣是什麼時候了？」
思緒開始回溯，大雄想起了那個傷感與喜悅並存的瞬間，他和露卡以想像力為約定，彼此別過，期盼著來日能重聚。
露卡的臉湊了上來，不停地蹭著大雄的臉，微微抽噎著，好像永遠都不想再鬆開似的，即便自己的朋友已臣服於歲月的磨礪。
但就在表面的溫馨之下，大雄還在思考著對策，他內心的矛盾尖銳無比。
一方面，一個可怕的殺人犯纏住了自己；另一方面，他卻是……或者說曾經是自己的朋友；更糟的是，與他的重逢還有顛覆自己整個世界觀的風險……
真是魔幻的一天。
「五十年前，王國門口……當時我們好像還談了想像力……」
聽到最後三個字，露卡剛剛還溫柔的眼神忽然一尖，胳膊頓時如橡皮筋般鬆開，身子也退回到一米開外，這導致大雄差點往後甩出去，還好，這一次他憑藉自己的力氣勉強穩住身體。
「大雄，你還記得你當時說過的話嗎？」
幽幽地說著，露卡的一隻手上發出綠光，還時不時冒出星星般的光點！他的眼裡，那些與大雄再次擁抱時偶爾閃現的快樂，已全數蒸發殆盡。
「我記得是……『我們一定能再會，因為都有想像力』，但現在……我不知該怎麼評價這句話了。」
努力不表現出對剛才露卡奇怪舉止的詫異，大雄鎮定地應答著。
露卡沒有馬上回應，他輕輕蹲下，那發光的手指點中了身旁的地面，身體飄起，快速繞著大雄飛了一圈，用指尖在月面上畫出一個綠色的圓環，剛好夠放下他們倆。
「等下，這是……」大雄的另一批回憶被勾起了，露卡的這個動作，使他想起了哆啦A夢的一個道具。
「……空間移動蠟筆！」這個詞幾乎是被叫出來的，大雄的雙眼也立刻瞪得如雞蛋般圓。
這是哆啦A夢常用來協助進行人員疏散或小距離旅行的秘密道具，只需在旅行者和目的地周圍的地面上畫一個圓圈，便可將前者傳送到目的地，可現在……露卡居然單憑手指便完成了這一切，而且更加快捷，簡直就像道具的原型機……也許真是如此？
「哼，當然了，不過是另一個對我力量的拙劣模仿！」
露卡不屑地笑了一下，沒有理睬目瞪口呆的大雄，看向自己手心裡正如火焰般歡騰的綠光，他的聲音回歸冷酷，眼裡的黑洞愈加明顯，四周月面上的綠色光環也向上射出帶有時空波紋的光幕……
「誒?！」
這句話背後的信息量之巨大，讓大雄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他還不敢細想……
但短途空間跳躍隨即發動，他們兩人消失在光芒里，這一次，真相……將徑直衝大雄而來！
周圍的環境一陣扭曲，大雄忽然感覺自己失明了，但他很清醒地明白，這實際上是因為周圍沒有亮光……不，並非完全沒有。
不遠處，在不知從哪裡射來的幽光照耀下，他感覺自己隱隱約約地看到了一些被怪異器材吊起來的輪廓。
此外，空氣里還有種非常難聞的氣味，有點像機油，卻還伴著血味與其他不知名化學品的刺鼻氣息。
「想像力……」
露卡那再次顯得沙啞的聲音從面前傳來，幽光映出他兔耳的輪廓，好像兩把挺立的巨劍，另兩個閃光的，則是他那飄浮著以太能量的雙眼。
在這環境下，大雄終於把露卡眼裡的黑洞看得一清二楚……那分明就是一個真正宇宙黑洞的微縮版本，好似黑暗之心，就在他瞳孔里跳動，美麗又駭人。
「……這幾十年下來，我總覺得想像力好像還不夠，大雄……只有心才能決定一切。」
周圍一片寂靜，唯有露卡的聲音似乎因為房間牆壁的反彈而迴響著。
「迪阿波羅正是想像力的產物，但它毀了爸爸媽媽的家……人類也擅長想像力，然後他們對我做了那些事……相比之下，你……我的朋友，反倒成了個例。」
氣氛越來越詭異，曾經用來製造恐慌的黑暗，如今卻被大雄當做保護自己理智的最終防線……直覺告訴他：自己現在所處的地方，一定有些很不好的東西……他得趕緊離開！
「露……露卡……」
大雄話里的顫音實在太明顯，露卡立刻留意到了。
「嗯？你怕了嗎，大雄？你害怕真相嗎？」
「不，不是真相……我相信你了！我相信你說過的那些慘劇，我們人類……的確有不對的地方，我可以幫你糾正它！」
「好極了。」
露卡回應了，但人並沒有動。
「那……你能帶我回月面上去嗎？我們在那裡可以更好地……」
露卡一聲邪笑，他怎會不知道大雄心裡在想什麼……既然心意已決，他便不再回頭。
「不，露卡……求求你……」
「呵呵……不用了，大雄！我們可以在這裡結束一切！」
音調逐步升高，露卡念頭一動，打開了房間的照明……
「…………啊啊啊！！！」
大雄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呆了兩秒，隨後一屁股「撲通」一下坐在冷如寒冰的地板上，鬼哭狼嚎著，連眼鏡掉了都不自知，四肢也本能地往後猛蹭……正如直覺預料那樣，這地方的視覺衝擊力已遠超他意志的承受範圍……
一瞬間，有個念頭悄然在大雄心裡划過：
「天啊，我想我明白露卡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了……要在這樣一個地方待上幾十年……折磨，折磨啊！」
「看，大雄，這就是你要的證據！」
露卡厲聲呼喊著，張開雙臂，展示著自己身後的景象，少年那曾清秀的面龐，如今已被瘋狂徹底籠罩，雙眼周圍布滿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