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章:因為有你的存在
在我十八年的人生里,我從未像現在這樣奔跑過。四肢因為身體無氧呼吸而累積的乳酸而酸痛難耐,身體的機能也提高到了極限……但我仍舊不停地奔跑着。
這條道路,明明不是我回家的道路,卻走過了許多遍。佇立在街道兩旁的路燈,閃爍交替的紅綠燈,隨風搖曳的樹枝……周遭的景逸,都沒有發生改變。而真正改變的,是走在這條道路上的人心境。
我懷着從未有過的希冀,踏在這條熟悉而陌生的道路上,並朝着目標的領域進發着——我要去拯救那個人,那個深陷過往的黑暗中,被自我蒙蔽住雙眼的女孩。
但現在我其實內心挺害怕的。害怕我能否找到她,害怕接下來與她的交鋒與對視……因為我還剩下一個最後的謎團沒有解開。如不過不解開這個謎團的話,我也許真的不知該如何面對她悲戚而戲虐的微笑。
眼前的景色已經逐漸扭曲而旋轉了,可能是因為太過於疲勞了吧。但看樣子我總算到了學校了。學校的小門開着,也沒有功夫和門衛打招呼了,就直接沖了進去。
操場對我來說就像一望無際的草原一般廣闊,而操場盡頭的教學樓大門此刻更是可望不可及。
噁心感油然而生,明明晚上沒有吃多少的,卻覺得有東西在胃裏翻騰,馬上就要從喉嚨湧出來了。頭暈目眩,找不到方向,戰慄的雙腳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體重,我撐着地,整個人跪倒在了教學樓門口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渾身使不上力氣了,但是!快站起來啊!絕對不能……在這倒下啊……
我內心拼命地呼喊着,期望着大腦對此做出反應。但是身體還是不聽我的使喚,怎麼也無法重新站立起來。既然如此的話,我也只好……
如果說周圍有人的話,我肯定不會做出這個動作。但這也是我現在唯一能向她靠近的方法。所以我用膝蓋做支撐,雙手抓向前方的地面,開始向樓梯爬去。順帶一提,我穿的是校服,所以我不會因為弄髒了衣服而擔心。
吃力地爬着,終於到了樓梯口了。而我的胸口由於長時間的奔跑還在鈍疼,噁心感也完全沒有消散……忍住這些痛苦,我用手扒着一節又一節被學生踩過無數節的階梯,祈禱着清潔工已經拖過地了。
每一次膝蓋撞擊地面,總會在樓梯間發出雄厚的混響,緊接着是鑽心的疼痛從膝蓋席捲全身。我如果不用這麼大的力氣抬起腿,我覺得我一定會因為勞累和疲倦而昏死過去的……在這裏倒下的話,一切就完了。所以說我咬緊牙關,繼續向上爬着……
最艱難的時刻,莫過於膝蓋與樓梯的稜角相撞了。就像是直接將刀刺進骨頭中的感覺。還有就是,我其實爬着爬着就逐漸不知道我身處於第幾層了……只是每當手向上抓不住階梯的時候,我就開始轉彎,然後繼續向上。用如同蜥蜴一樣滑稽的姿勢爬了不知多少節階梯之後,在被疼痛與虛幻折磨了不知多長時間之後……我終於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完全癱倒在了樓梯間中。
下巴好像磕在了樓梯上。我順着視線向正前方望去,上方不遠處便是某一層的走廊。可以透過窗戶,看見窗外由操場上的燈散發的微弱光亮。
身體已經壞掉了嗎?機器的運行好歹也都有個限度啊,我這樣直接將體能消耗完了,接下來該怎麼辦啊……
面對這樣的窘境我只能苦笑了。連聲音發出來都有些困難啊。我現在到了第幾層了呢?至少在我狹小的視野範圍內並沒有什麼可以指明樓層的標誌……也不知道還有多少層才能到達她的身邊……
這樣的場景……不就和幾個月前的那天晚上,是一樣的嗎?
無止境向上延伸的樓梯,拼命所追趕着的少女……
那是被一層黑暗的迷霧所籠罩的回憶,連是否真實都無法確信的回憶。我所知道的便是,那樣的場景,確確實實的是在我的眼前浮現過的場景。
我直到現在都無法相信,她會憑空消失的事實……但我有預感,不久話題一定會轉移至此。若我不能給出一個答案的話,我就有可能不能打碎那層玻璃……
雖然身體已經不能夠移動了,但我的思緒還是異常地清晰……我開始在記憶的碎片中,尋找着我可能忽略的線索,並將那時的我與現在的我聯繫起來。
深夜中寂靜無人的樓梯間、所追尋的人、同樣意識模糊的狀態……還有什麼共同點……還有什麼共同點……
樓梯變成了我家樓道里的樓梯,身旁的扶手也鏽跡斑斑。
如果不是夢的話,一定有什麼忽略的地方……
只有在那個場合,最容易被忽略,卻完全可以做到的方法……
抬起頭,在我眼前的走廊,成為了她當時消失的走廊……
感覺自己渾身酸疼,已經快堅持不住了……再這樣下去的話,真的會昏倒的。
我將頭,狠狠地撞擊樓梯邊緣凸出的位置。「咚」地一聲,首先是金花,再然後是顫慄的疼痛,只為讓自己愈發清醒……
一定不能…一定不能再這裏倒下!
就算我的身體沒有晃動,我也覺得眼前的所有事物全部翻轉而扭曲了。不行了,不行了!
絕望開始在我的心頭籠罩。
但就在這時,我突然感覺,我前方有光亮……
微微抬起頭,她那時的身影,正消失在走廊與牆壁構成的視野死角之中。
沒錯,的確是消失在了死角之中……那個地方已經沒有路可以走了……
等等,真的是,消失在了,那段死角之中麼……
或者說……
——!!!
現在是……我在……
不對……
如果說當時我……
意識如同線條一般穿梭在當時與現在的時空之中。當無數並行的白線交匯於一點的時候,思想死角的光芒,也逐漸顯露出來——我所忽略的……最關鍵的地方!
搜噶!原來如此……原來,我還是一直都被她給……
就是機器充滿電的一瞬間,我感覺手腳都開始受大腦的控制了!休息了這麼長時間,體能終於恢復了!
衝上去吧!衝上去吧!一口氣!——直接衝上去吧!
緊緊地扒住身旁的扶手,防止自己的身體再次跌倒,我咬緊嘴唇,一步一步向着她的身邊前進着。
終於到達那條走廊了。看着空蕩蕩的走廊,和自己斜上方發出紅光的攝像頭,我知道了這是四樓。那麼就,只剩下,最後的一層了!
——稀飯,你在我的身邊對吧?
我對着身旁微笑着的黑髮少女說道。我知道,此時此刻我的付出,我的努力,稀飯一定能與我,共同見證的……
依舊沒有任何回答,就像是對着空氣說話一般。但我似乎,已經收到了滿意地答覆了。
天台的那扇鐵門,正一點點地向我接近……還有半層樓的高度……
等着我……
我一定會,來到你身邊的。
幾乎是顫抖而失去控制地,將全身所有的體重壓在了厚重的鐵門上。身體隨着鐵門的打開向前傾倒着,伴隨着這一動作是刺耳的金屬摩擦地面的聲響。
從開啟的門縫中攝入的光芒,逐漸取代了黑暗與沉寂。
深邃而幽藍的天空映入眼帘,並不怎麼明亮的繁星羅列於那張無窮大的畫布之上,散發出只屬於自己的微弱光輝。
從未見過的景致,呈現在我的眼前。
迎面吹來的清爽的夜風吹得我有些睜不開雙眼,但我還是穩住腳步揉了揉眼睛,緩緩地站起。在深邃的夜空與天台地面的相交線上,佇立着我所要尋找的少女柔弱無依的背影。
她穿着和中午不變的水手服。水手服與藍色的短髮在夜風的飄拂下輕輕飄舞在深藍色的夜中。
我雖然心臟像是要裂開一般疼痛着,但我依然很高興——因為在我的眼前,不是無可挽回的悲劇……
我深吸一口,端正地向前走去。她也好像注意到了我的到來,緩緩地轉過頭,露出悽慘的笑容。
「袖子,你終於來了呢。」
「沒錯,我來了哦。為了與你相見……」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力量,使我說話前所未有地流暢。
「站在那就可以了咯。」她將身子完全轉過來,正對着我,指着我身前的那條瓷磚間的縫隙說,「不要再靠近了。否則的話,我就會馬上,跳下去的說~」
我停下腳步,向後後退了一小點。我們之間的距離大概有三四米左右。即使我突然衝過來,她也絕對有時間反應過來,跳下去。
我之前也曾站立於此,也曾從這裏飛躍下去。我能夠了解到,從這掉下去,對一個人的衝擊意味着什麼。所以說我不能夠輕舉妄動。
「今天,我並不是單單以我一個人的身份來到於此——」我看着她令人心寒的微笑,開口說道,「我還被寄託着稀飯的希冀,來到於此,為了將我們的心意,傳達給你。」
「很有意思的話呢,但是我聽不懂笨蛋講話啦。」
「稀飯她,已經……」我陰沉着臉低下頭,還是無法繼續說下去,「我想……我想,她這樣的行為,一定和你有關係吧?」
「誰知道呢?」她很隨意地說着,依然用純真的眼光注視着我,雙手扒着身後的護欄,「這可是稀飯她自己的選擇哦~可不是我的錯啊。」
「我也沒說這是你的錯啊……」我雙手握拳,抬起頭,胸口還是無比地沉悶。然後我有些激動地說道,「但是稀飯她,並沒有離我而去——她會一直在我身邊的,過去也是,現在也是,未來也是……所以說,此時此刻,並不是只有我一人來到此地與你相見。」
「呵呵……說到底只是袖子你的自我逃避的方法吧?」
這是什麼話。
「明明已經死了就是已經死了啊,為什麼還想像着她如同幽靈一般徘徊在自己的身邊呢?是對她戀戀不忘嗎?」
我不禁感到有一股熱氣湧起,但我還是沒有將我的心境表現出來。我看着面不改色說出這席話的貓娘,繼續說道:
「她一定會在的。不管你怎麼否認。 」
「和袖子你這個笨蛋爭下去只是浪費時間了,你有話要說麼?」
貓娘依然保持面部僵硬的微笑,坐在了欄杆上面。身後便是深藍色的星空,好像只要稍微一仰頭往後微微一靠,就會就此摔落。這樣危險的動作使我不禁捏了一把汗,但我還是裝作很沉着地說道:
「有。關於拯救你的方法的。」
「哦?找到了嗎?真是了不起呢的說~」
「我想是的。所以說接下來的話很重要,請你一定要認真聽好了,因為或許我已經沒有時間來重複第二遍了。」
我閉上眼睛,稍微抿了抿嘴唇,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
——在白色的空間裏,在那個正面體的前面,我緩緩走近了那透明的牢籠。
而後睜開眼,看到貓娘伸出手,做出了「請」的動作,於是在腦海里整理了一下語言。
「首先,這一切的開始,都要從不久之前的那天夜裏說起了……」
風力依舊沒有減弱的趨勢,為了讓我的聲音傳達給她,我稍微抬高了音量。
「一開始我並分不清那是夢,亦或現實。因為在那個時候的感官都太微妙了……迷迷糊糊的,像是真的又如同虛幻一般。但我,確確實實看見了,某位留着藍色長髮的少女,從八樓走廊的末端消失了——簡直就像真的消失了一樣呢~你說是吧?」
她沒有回答我,也許是聲音太小隱沒在了風中。無奈我只得繼續說下去:
「那個時候,我就有了一種奇妙的想法——那個少女,該不會是幽靈吧?」
她的嘴角稍微蠕動了一下,我知道她一定認為這很可笑。
「很好笑對吧?也對呢,只有我這種笨蛋才會有這種不符合邏輯的想法啊……」我有些失落地說着,「但是當時的情況的確是無解的啊。你想想看,那個少女明明走進了八樓的走廊,走廊後面的門卻早早地被水泥給封死了,無法通行。陰影角落裏也沒有什麼能藏人的地方……真的是非常匪夷所思啊,怎麼想都應該只有幽靈能夠辦得到才對。
那時的我,完完全全地陷入了這樣一種悲劇的迷宮之中,無論怎麼尋找出口都無濟於事,只得不住地徘徊於其中……直到剛剛,我才意識到啊,原來我一開始就被騙了。」
「不明覺厲的說。」
她掛着不變的微笑,卻冷冷地回應我所說的話。我知道她早就知道這一切了。
「說到欺騙上,我真的從我們第一次相遇開始,就一直被你給欺騙啊。你似乎也應該認為我這個笨蛋被騙是理所當然的事吧?」我苦笑着對幾米遠處的少女說道,「因為從一開始起,我就是一個一直打算欺騙自己下去的笨蛋罷了,所以說被他人欺騙對我來說也是家常便飯。就連那天晚上也不例外。具體嘛,就是我被騙得認為,你真的【消失】了……再加上你之後正式與我見面之後,對我說的奇奇怪怪的話,更加加深了我認為【你可以消失】這一印象。所以我當時才會那麼害怕啊……害怕你真的如同那天夜裏一般,真的連存在,都從這個世界上被抹殺了……」
我不知為何開始喘氣了……胸口也一直開始發熱。這些話我從未對任何人講過,也未對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而是將這一切埋藏於心底。這次能夠將憋了很久的真實想法說出來,還是挺舒暢和興奮的。望向不遠處靜靜微笑的她,簡直猜不透她這時的心理。
「但當我靜下心來,想清楚這一切之後,我發現這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一種魔術表演。我並不討厭看魔術這東西,因為觀眾雖然被欺騙了雙眼,但卻獲得了精神的享受。但我所面對的魔術嘛……說得難聽點,簡直就是【禁斷的魔術】了——我從被欺騙開始,得到的就只有痛苦與悲傷了……不過這正是你想要的結果吧?
這一點接下來再談吧,首先我們先說這場魔術的手法。我從二樓起來,跟隨着少女來到八樓,最後少女只用了幾秒鐘時間便消失在了沒有隱藏地點的八樓走廊之中。但是啊……真的是消失在了走廊之中麼?那條走廊盡頭的門真的被封死而不能打開了嗎?」
雖然只是細微的變化,但是她臉上的微笑已經開始逐漸褪去了。
——我站在那扇玻璃面前,輕輕拍打着那透明而寒冷的屏障,希望能夠引起裏面少女的注意。但她似乎並不為之所動。她還是聽不到……
「我不禁產生了剛剛的疑問。沒有質疑的是,八樓的那扇防盜門確確實實,是在很早以前就被封死了的。沒有幽靈一般的穿牆術的話,也絕對不可能從那通過……所以啊,所以……」不知不覺間我的嘴角揚起了得意的微笑,「所以,如果當時,不是八樓的話,會是怎樣的呢?」
她的瞳孔縮小了一陣,便隨即恢復正常,輕輕合上自己的雙眸。但她應該還在聽我繼續下去吧。
「我是怎麼知道當時自己在八樓的呢?由於我所居住的那個單元已經有些年代了,很多設施都沒有安排到位。比方說樓梯間的消防栓就是擺設之類——當然還有就是,那裏並沒有貼有標明樓層的指示。住在高樓層的人,只要走多了,看看兩邊的門就知道自己在幾層了。 但是如果像我這種,常年呆在第二層懶得拜訪高層鄰居的人的話,就要依靠另一種方法了:計數。從第二層開始,向上走了六層之後,就是第八層了。慢慢從一數到六的話,即使是當時因為感冒和睡意而神志不清的我,也是能做到的。那麼既然我得出了少女消失是在第八層這個結論的話,我必然是從第二層醒來的,因為我的家在第二層嘛……可是,那時,真的是第二層嗎?」
說着,我堅定地看向與我對視的她。
「沒猜錯的話,我當時應該是從,第三層醒來的吧?」我反問說,「當初醒來的時候……給我的第一個感覺就是,有一種奇妙的違和感……雖然東西還是原來的東西,衣服也是原來的衣服,都好好地擺在那——但是那張床,現在怎麼想都感覺,像是新的一樣啊。那種並沒有向內凹陷的感覺,睡多了總會覺得怪怪的啦。還有就是,因為光線太暗,我並沒有能夠仔細調查關於那間房的全部,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個突然出現的少女身上,自然先入為主地認為我是從第二層醒來,然後跟隨那名少女來到了第八層——實際上,是第九層,這個思想的死角。而那個少女,只要從早已打開的門中進去,輕輕關上門,就可以完成這一宏偉的魔術了。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她面無表情,不,其實在微笑地從欄杆上跳到天台地面上,並輕聲鼓了鼓掌。
「補充一點吧。我覺得這是只有你能夠完成的魔術了。因為要完成這個魔術,有個最重要的點哦——要買下三樓和九樓的房子,並將三樓的房子裝修得和我所居住的房子,一模一樣……這需要我難以想像的資金。但對於貓娘你來說,還算小比數目吧?」我對我的推論補充說道,「還有就是,獲得我家房門鑰匙,那對你來說也是輕而易舉……或許說一年前你早就偷拿了我的鑰匙配了一把?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至於我是怎麼被轉移到三樓的嘛……你是知道那幾天我感冒了的,只要將睡前服用的感冒藥換成安眠藥的話,睡得昏昏沉沉得就可以輕易被轉移而不被發現。最後利用騷擾等各種手段讓我從那醒來,利用我的好奇心……來達到這近乎完美的魔術啊。有誰會無聊到花這麼多錢來進行這個行動呢?在我認識的人里,再怎麼想,也只有你了。」
我像是名偵探宣告犯人一般,用手指向正對着的她。這樣的動作其實做起來還是挺羞恥的,但是也是為了迎合她的喜好呀。
「有點意思啊,袖子。」
她垂下頭,澄澈的聲音冰冷地迴響在空氣之中,櫻唇也一張一合,似乎還想說點什麼。
「很厲害的呀,本小姐的障眼法,竟然被識破了。」
看來她似乎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了。這讓我鬆了一口氣。萬一她要是死皮賴臉不承認叫我當場拿出證據的話,我還真沒辦法。
「可惜的是,這又如何呢?只是揭穿了本小姐的一個小騙局而已……」
「那證明了你其實不是幽靈,並不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
打斷了她的話,我很肯定地說道。
——但是,玻璃另一端的少女,只是微微抬起了頭,用空洞的眼神注視着自己的膝蓋,不夾帶任何一絲感情。
風漸漸變大了,從這可以聽到樹葉煽動的婆娑聲響。她柔弱的身姿仿佛即將被這道風颳倒。
「那天夜裏,你留了長發的啊……我覺得很漂亮的呀。為什麼要剪短呢?」
「留什麼頭髮,袖子你不用管吧?」
她似乎開始對我表現出有些厭惡了,但我並沒有搭理這句話。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說,你必須將頭髮剪短吧?」
她肩膀微微顫抖,有些不甘心地咬住了嘴唇,用手捋了捋自己迎風飛舞的短髮。看來我所想的,應該沒錯。
「我從剎那的理髮店裏聽說了哦。某位留着藍色長髮的少女,在某個寂靜的深夜,將自己的長髮剪成了短髮。雖然只是類似都市傳說一樣的故事,但是那個少女,應該就是我眼前的你了吧?」
沒有回應,只有「呼呼」刮過的風聲帶走了緻密的沉默。
「你只有以那樣的姿態,才能夠面對我啊。」我吞了一口口水,打破了沉默,「為什麼如此呢?我了解了一下關於你過去的新聞。根據新聞的報道,你被指控殺了自己的妹妹,沒錯吧?」
依然沒有回應。但是我可以看到,她的臉逐漸陰沉下來,嘴角的微笑也逐漸消失了。
「寂靜無人的深夜,只有兩個人的家裏。自己的妹妹就死於隔壁的客廳,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線索。再怎麼想,也都會被認為是身處臥室中的自己乾的。」我冷靜地幾乎異常地說出自己的推論,「我不相信你會殺人——因為你討厭死亡,這是過去與你相處的過程中我所得出的結論。但是啊……」
接下來的話語可能對她,也會對我自身的心靈造成一些傷害,我淡然地抬起頭,望着那星光慘澹的夜空。
「但是啊,倘若是因為自己曾經殺過人,體會過殺人感覺,能夠感受到死亡帶給人的一種恐怖,從而厭惡死亡……這樣的情況,又會如何呢?」
她沒有看向任何人的空虛表情,讓我的心不禁擰緊了。我雖然知道這很殘酷,但是為了拯救她,我必須繼續下去。這是每一個孤獨的孩子,所必須面對的東西。
「其實我覺得,雖說現在你是天才少女而我是笨蛋,但我們還是能在對方的身上,找到彼此的影子的。比方說,我們都有一段,隱沒在內心深處的,不曾被他人所知的秘密。」將視線轉移到紋絲不動的她的身上,我稍微提高了音量,「那樣的悲傷與不甘……那樣的迷茫與懊悔……我都能體會到的。所以說痛苦的,並不僅僅只有你一個人。我的過去,也與你一樣的黑暗啊。
在最悲傷最無奈的時候,與最愛的人分離,再怎麼說這對人的意志都是一種折磨吧?但我確實走了過來,在你的幫助下。是你讓我能夠重新面對這份過去的傷痛,將我從絕望的深淵中拉起,守護了我最脆弱的一面……所以說,現在的我,也將反過來,守護着你這脆弱的一面……」
「這只不過是,袖子你自己,自作多情罷了……」她依舊用冷漠的話語,來應對我的話語。
「好吧,就當做是我自作多情吧。但是有些話還是非說不可的。」我的心跳依舊非常平穩地跳動着,甚至感覺不到一絲畏懼,話語也沒有預想中的那樣弱氣,「根據我之前的想法,如果你其實是殺過人的話,唯一的可能,就是在那天夜裏了。
寂靜無人的深夜,拿着小刀佇立於燈光之下,將自己所面對的人殺死……很簡單的事實真相吧?對於一般人來說,真相就應該如此才對吧?於是大家紛紛開始猜測天才少女殺死自己妹妹的動機,更令人驚異的是,對你的指控竟然無效。為此,譴責聲,批評聲,誹謗聲真是層出不窮啊……在如此強大的輿論壓力下,即使是作為天才少女,也只能逐漸淡隱在公眾的視線當中吧?」
「你說了這麼多,也只是陳述了一下在報紙網絡上都能找得到的事實罷了。」
她無情地打斷了我的敘述,用一種很失望的表情看着我。但是面對她,我卻絲毫沒有猶豫。
「嗯,沒錯,我的確是說了很多的廢話。但是我只是想向你表明,我對這次事件的了解程度罷了。接下來的話,才是重點。」
接下來我所想的,是在稀飯最後的暗示下,我才明白的。也許沒有稀飯,我可能一輩子都無法認知到這一切吧。
我繼續深吸了一口氣,穩住呼吸,說:「這個世界上輿論可是很可怕的啊。大多數認為是對的,那麼事實也應該是對的吧?沒有證據也不用管,指控失敗就是有人在幕後操控,如此等,不都是大多數人所認定的事實嗎?連我差點以為,這是事件的真相了。但真相往往不是這樣的……在某個人殺掉一個人後,理所當然所想的事情,應該是處理掉自己作案的痕跡才對……我想,作為天才少女的話,在那如同計算機一般的頭腦中,一定會許多更巧妙,更完美的犯罪手段才對,而不是像報導中的一樣,冒着被指控的危險,只將刀上的指紋擦乾淨,隨即就呆在一旁的臥室中直到天亮。」
她無言地聽着我的說着,時不時抬起頭,用冰冷的目光看着我。而我直接順着這股目光看了回去,繼續編制着我的殘酷的話語。
「但為什麼會這樣做呢?僅僅是一時失控麼,所釀成的慘劇嗎?自己本身已經活得很出彩了,能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殺死自己的親身骨肉不可呢?我不會相信的。如果是天才少女的話,絕對不會是使用這種手段,來表現自己的……」
我覺得,我已經接近真相了。因為我看到她的身體,在瑟瑟吹來的風中,已經開始發抖了。她肯定很害怕我說下去吧,因為將自己內心最陰暗最脆弱的一面呈現在外人面前,無論是誰都不會樂意的,包括我在內——但是……只有這樣才能……
——隔着這層玻璃,我的聲音,我的呼喊,完全不能傳達給她。但我仍舊拼命用手拍打着這堅硬的屏障,希望能夠引起她的注意力。她目光不知游離於何處,但是始終沒有注意到我的呼喚。
「還有就是,天才少女不僅僅是頭腦精明,就連身體那個方面都是有加強訓練的……也就是說,擁有最基本的格鬥技能。但是啊……在與你相處的這麼長時間裏,我還從未見過,你所掌握有這項技能呢。就連中午的時候,面對稀飯的攻擊,你那勉強而笨拙的防禦姿態,怎麼看,也都不像是掌握了格鬥技能的人啊。」
說到這,我想她也已經明白了。但是她並沒有回應我,也沒有阻止我繼續往下說,只是將頭低的更厲害了。看到她這副模樣我也很心痛,但我仍然要忍住這份疼痛,將我的話語傳達給她。
「好吧。也許你可以解釋為是為了偽裝而故意沒有表現,或者是時間太長而遺忘了……但這些也只是你自己欺騙自己的手段而已,現在,你是騙不了我的。」我如此堅定地說道,話語沒有一絲躊躇,「因為這便是,一直以來你所逃避的事實。『貓娘已經不存在了』,這是稀飯告知我的話語。的確,貓娘現在確確實實已經不存在了,而她又以某種方式繼續存在了下去……」
喉嚨有些發熱了,但內心平靜的連我自己都覺得驚訝。
「別說了……」悽慘的央求聲,我看着她雙拳緊握,嘴角蠕動着,好像內心十分的痛苦。
但是我不會在這縱容她的逃避,就像當初她沒有縱容我的逃避一樣。現實,我們只是將彼此的角色替換了一般。視野有些模糊了,雖然心跳很平穩但說不激動也是騙人的。我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期望着她此時不要做出出格的舉動……
「所以說,其實你並不是貓娘本人,而是貓娘的妹妹——喵娘。而長久以來,是你,一直在扮演着貓娘的角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終於說出口了,我知道我自己在微笑。這並不是嘲弄的微笑,而是一種為自己有勇氣說出這席話的一種滿足。以前我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在我是主動而她是被動的情況下,和她說話。而今天,我為了拯救封閉內心的她,終於有了這樣做的勇氣和意志了。
長久以來,一直塵封於她心底的秘密,終於,完全顯露了。
她終於抬起了頭,用近乎要殺掉我的銳利眼神看着我。空氣好像也帶着刺,裸露在外的皮膚可以感受到尖銳的刺痛。
我順着那股視線,再次看了回去。因為還沒有結束,我必須,我必須更詳盡地,去告訴她這一切……
「那天夜裏,被殺死的人並不是喵娘你,而是你的姐姐,貓娘!」我大聲喊道,然後看到她無力地抓緊了自己身後的欄杆,心臟不禁縮緊了一陣,「我知道你可能聽不下去了,但是……請聽我把話說完好嗎?就像我每次都認真的傾聽你的話語一般。如果不面對這一切的話……你是不會得到拯救的!」
吹過的風仿佛要將我的話語給全部帶走,貓娘的手仍然沒有鬆開。她距離死神現在是如此之近,只要稍微的絕望與猶豫就會讓死神收割走她的性命。但我絕對不會允許的……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當天晚上的事情應該是這樣的吧。在那個深夜裏,你殺死了自己的姐姐,當時的天才少女貓娘。然後,出於某種原因,被告知了『貓娘不能夠死去』這一訊息,便將自己的頭髮剪短,並在其他人的幫助下,聲稱自己是貓娘,然後躺在地毯上的是自己的妹妹喵娘,以達到替換身份的目的。因為警方並不能夠找到能夠直接證明是你殺人的證據,所以對你的指控並沒有生效。如果我是法官的話,也許也會這樣判決的吧。因為我相信,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只能儘可能得不製造冤罪……」
我沒有越過那條線,而是側過身向左手方向的欄杆走去。她也向着我所走的地方望去。我輕輕轉過頭,微笑着與她對視着。
「更何況呢,那起案件的犯人,當時只是一位十四五歲,還未到承擔法律責任年齡的年輕少女呢?」
她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光芒,那是在黑暗中所難得一見的光芒。
「你覺得,我說得對嗎,喵娘?」
我仰望着星空,終於第一次,叫了她真正的名字。
——我放棄了呼喊這一徒勞的方法,而是用身體向這面玻璃撞去。看薄而脆弱的玻璃,卻絲毫沒有被撼動。冰冷的疼痛由臂膀傳至全身,我明明知道憑自己的這份力量,是不能夠撞破這面玻璃的。但我仍舊
「沒錯,就是如此。」
她衰落得不健康的臉, 因被詛咒的記憶而扭曲。但在我向她問了無數個問題之後,她終於回答了我的提問,而且是相當乾脆的肯定的話語。
「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就在一個小時不到之前,稀飯告訴我的哦。」
我有些欣喜地扒着身前的欄杆,眺望着遠方深藍色的天空。那是寂靜地再不能再寂靜的深夜了,一切事物仿佛都沉睡。我無法在我腳下的景物中捕捉到活力的光亮,只有天台上輔助照明的電燈靜靜地將我們倆照亮。
然後,我轉身,再次看向她。
「能夠得到你的肯定,我很高興」
「這樣做很開心是吧?」
「嗯?」
「袖子你成為了偵探了啊,非常瀟灑地指出了犯人是誰,然後告知所有人這一切的真相。」她似乎無視了我的疑惑,不憤不怒地說,「這樣真是好啊,最棒的結局啊……才怪。我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開心的呢,袖子。你只不過,是將我的傷疤,再次揭起了罷了……本來我還以為我隱藏得很好的,不會被任何人發現的,結果袖子你還是知道了,真是可惜的說……」
「可是你叫我尋求這一切的哦,我只不過是按照你的指示在訴說所謂的真相而已。」
「但是,這樣的真相呀……被人知道的話,無論是誰都不會幸福的,不是嗎?」她抬起陰沉的臉,露出痛苦而絕望的微笑。
這是她過去,在那條道路上,曾經告訴過我的話語——「知道真相的話,誰都不會獲得幸福的。」
對於她來說,也許的確如此。因為她曾經在十四五歲,這個應當歡笑與奮鬥的年紀,親手殺死了自己最親的人。理由的話,也許我能夠猜到一些,但真正的全部,現在依舊埋藏於她的心底。
「我可是一直這樣走了過來啊……就像袖子你一樣的說……」她用嘶啞的聲音呢喃道,「為了成全袖子你, 我還是來告訴你吧,關於我的全部。反正……已經是最後的最後了……」
我眨了眨疲倦的雙眼,傾聽着她對我的訴說。我希望,接下來的話語,不要成為她留給這個世界最好的話語,不要成為無可挽回的悲劇。但我仍舊相信……我一定會來到她的身邊的。
耳朵深處開始迴響着,輕柔到令人心痛的聲音。
「袖子你可以體味到,在自己的前方,總有一個,比自己優秀不知道多少倍的背影的感覺嗎?你嘗試過去追尋那個背影,希望自己能有一天趕超過她。但實際上,那是不可能的……無論自己怎麼努力地去追趕,去奮鬥,她的身上總是會閃耀着那種只屬於天才的耀眼光輝。無法跟上她的腳步,只能跪倒在她的背影之下,伸出顫抖的雙手,祈求她放慢自己的腳步……自己明明也算是很優秀的人的,但我身上所散發出的光輝卻完全被她的光芒所覆蓋。人們只會注意到天才,而不會注意到天才身旁的優秀……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法則啊……」
她咬着牙,臉上露出難過而痛苦的表情,映照在灰暗的燈光之下。
「所以說啊,因為姐姐,我什麼都沒有了咯。」她仰起頭,越發像是要哭出來了,「姐姐奪走了我的一切啊,你一定不會懂的吧,袖子?在家庭教育上,姐姐她總會接受最優秀的教育,爸爸媽媽也總是會向着她微笑,對我、卻如同冰霜般的冷漠。因為我的天賦並沒有姐姐那樣厲害吧?也不是什麼事就能一學就會……學習也是、樂器也是、體育也是……雖然勉強能說得過去,但這些對姐姐來說的話,根本不算什麼啊。天賦這東西,是每個人生來就決定好了的,無法改變的事實啊……這,就是命運啊!從我出生起,就必須背負的混沌的命運啊……要永遠呆在姐姐的身後,羨慕着她那耀眼光彩的命運啊……我是,永遠無法成為姐姐的啊……」
她的眼裏浮現出眼淚的光點,更加牢牢地握緊了欄杆。
我全身輕輕地顫抖着。原來她從小開始,看見的眼前的事物,聽到的聲音,就和我們不一樣嗎?有着那樣一個過於優秀的姐姐,導致她從小就活在別人的光影之中。在光彩最邊緣的角落裏,她就佇立於此,沒有人能夠看到這樣一個孤單的女孩。人們所了解到的,只是天才少女的智慧,而不是她那毫不起眼的妹妹。
「姐姐她,生來就受到了這個世界的寵愛。她能夠靠出演各種電視節目,來給家裏帶來不少的收入……而且她還很有商業頭腦呢,能夠預測各路行情走勢,讓爸爸媽媽在經商上能夠一帆風順……姐姐在給家裏帶來財富的同時,我卻消費着姐姐帶給我的財富,然後沒有什麼能夠進行回報……爸爸媽媽也因為這點,所以很討厭我吧?也是呢……我明明就是個廢物啊,卻還賴在那樣的家庭里……」她輕聲低語道,嘴角露出不甘的苦笑,「那樣的世界黑暗,寒冷又骯髒……討厭着這樣的世界啊,就像袖子你當初那樣啊……」
那是個,看不到幸福的世界。
的確如此。當我與小柚分離時,那種痛苦也是狠狠得折磨了我一陣。但至少那是我單方面的痛苦罷了,因為我明明還對此寄有希望。我還有能夠寄託希望的人。而她卻沒有。從懂事起到十幾歲,自己就必須在那樣的命運下被折磨着。只因自己的出生,給自己帶來了太多的不幸——無論多麼努力,多麼奮鬥,永遠無法追趕上自己被賦予的目標。幸福對於她來說,究竟是什麼呢?
「但是沒有人能夠將我從那樣悲慘的命運中拉出啊……沒辦法了,我只好自己去打碎這樣的命運了。我決定去殺了姐姐,這樣的話……這樣的話……逃出那片白色的光芒之後,我的人生說不定就能翻盤。」她哽咽地說着,似乎是強忍住自己的悲傷與憤懣,「於是乎,那天夜裏,我用我所能想到的,最普通的方法,殺掉了她啊……她當時一定很疑惑或不解吧,為什麼自己的妹妹會表現得如此恐怖與瘋狂。但她已經離去了,已經不需要答案了……袖子你是否嘗試過殺人呢?雙手拿刀,用盡所有的力氣,將刀刺入那軟綿綿的肉中,聞着那鐵鏽般沉重的味道,看着她掙扎喘息的模樣……雖然當時挺激動的,腦子裏什麼都不用想,只用站在那微笑着看着她死去就行。但是啊,這種感覺……現在回想起來,不知為何,真是太痛苦了……一輩子都不想體味第二次的糟糕的經歷啊!」
她終於開始爆發,說出了自己真實的內心想法了。吶喊聲穿透了高速流動的空氣,傳入了我的耳中。我儘量以柔和的眼光注視着她,讓她不再對我保有太多的警惕。
「我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啊!我當時真的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啊……可是爸爸媽媽就在那個時候回來了,看到了這一幕!我當時有些慌張,他們也是先有些緊張,但馬上平靜下來,告訴我說:『既然這樣的話,就由你,來成為你的姐姐吧』。這是我一輩子最大的心願哦,當晚我就把自己的長髮,剪為了和姐姐相同的齊頸短髮。對着鏡子看着自己的模樣,我心中真是暗暗竊喜啊……認為我能夠打破命運了,認為我的人生能夠翻盤了。爸爸媽媽能夠容忍我的錯誤,幫我把這次事件處理好。而我也將接受如同姐姐一樣的天才教育,爭取能夠成為姐姐那樣的人物……真是美好的幻想呢,我真是把這個骯髒的世界,想得太簡單了。」
她失落地搖了搖頭,露出悽慘而自嘲的笑容,雙眼中未能觀測到任何光芒。
「我真的成為了姐姐哦,從各種意義上的。從那以後,聽從爸爸媽媽的意見,我拋棄了原有的名字,而被冠與了與姐姐同樣的姓名;做什麼事都不能再像自己以前那樣隨意了,因為自己的舉動意味着一個明星的舉動,意味着一位天才少女的意向;還有就是,要以姐姐的身份,代替我參加審判……那真是恐怖的經歷啊。在所有人懷疑的目光下,站在法庭的中央,什麼也不用做,眼巴巴地等着律師為我辯護,最後在閃光燈和鏡頭下黯然離場。在那之前我也從未參與過法庭,也未曾知道我的辯護律師為何要拼盡全力,忘我地為我這個原本有罪的人辯護……後來我才明白啊,都是為了那一大筆,由我父母提供的委託金……」說到這,她頓了頓,不由得看向我,「袖子你還記得嗎?一年前的那次法庭,你知道我為何要,如此拼盡全力地為小夏他們辯護嗎?」
「我想,應該是為了錢吧?」我淡淡地回答說。
「答對了。沒錯,就是因為錢啊……我從那時起,才意識到了一件對於我人生至關重要的道理呢。」她像是無奈地抬起頭,望向那不可觸碰的星空,「只有擁有了足夠的金錢,人才能真正立足於這個世界上。而當你的錢的數量足夠多的時候,即使是奇蹟,都是能創造的——就比方說,讓我,能夠以我的姐姐的身份活下來,再或者說,表演袖子你所見到的瞬間消失的奇蹟……只要有錢……這些都是可以辦得到的啊!這才是這個世界的法則啊!」
她雙手誇張地張開,就像是演說家在發表演講一般。我知道,她正在將自己的內心全部傾吐出來,這也是唯一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所以說即使有再多的話語想要傳達給她,我都不能在此刻將她打斷。
「擁有了足夠的金錢之後,你就能幹很多很多事了呢!就像是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住哪裏就住哪裏,如果說想要獲得社會的關注的話,就將一大筆錢捐助給慈善事業就行了嘛,這樣所有的攝像頭就會對準你,你的身影也會出現在大街小巷之中!有了錢之後,即使自己的品行再差,也總會有無數的異性向你靠攏,對你撒嬌賣萌軟磨硬泡,而你只需要投資一小點錢就可以獲得感情與心理上的滿足了呢!還不只這些啊!這些遠遠不夠啊!當你能夠買下這個世界之後,即使是殺人也何妨呢?有錢的話連民意這種東西都是可以操控的,這樣的話逆轉法庭的話簡直是易如反掌!再說了只要給錢的話,這個世界上也會有無數的人竄出,願意為你頂嘴!說不定啊,無視法律都是可以輕鬆辦得到的!可以操控人的思想,改變這個世界的法則,創造一個屬於你的全新的世界……只要有錢,都可以辦得到啊……我就是這麼認為的啊……我真的就是這麼認為的啊……」
她發抖的雙腿似乎已經不能支撐住她的體重,不知不覺間已經雙手支撐膝蓋半蹲着,身體也在不停地顫抖着。垂下的短髮將她的雙眼徹底遮蓋住,我未能捕捉到她此時的神情。
但我知道,她再說出那段話的時候,確確實實已經「瘋掉」了——她已經不再是屬於她自己了。
「簡直是玫瑰色的天堂啊……怎麼想都是很幸福的事啊……」她弓着腰繼續說着,掩蓋不住自己悽慘的微笑。然後她突然站起身,一瞬間面容突然扭曲了起來,用尖銳的聲音喊道,「才怪啊——!!我明明已經這麼努力地想要成為姐姐了……卻永遠無法像姐姐一樣,總以自己會心的微笑對待她人……我根本搞不懂啊!為什麼……為什麼姐姐過着那樣沒有自由的生活,每天卻能夠安然自在地笑着?明明擁有了足夠的金錢,我卻不能夠辦得到……而且無論如何,我也不知道啊,現在的我,又究竟是誰呢?姐姐……還是我自己,亦或者兩者都不是……?我連我自己存在的意義都不明白啊,自己也簡直就如同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一般……我到底是誰啊?求求你告訴我好嗎袖子?」
她咽了一口口水,而且再她不停訴說的同時,涎絲已經順着嘴角流了下來,滴落在乾燥的地板上。她似乎已經痛苦到連自己的生理機能都無法控制了。隨即她用袖口擦乾嘴角,轉身朝身後的欄杆……
一切都結束了。
她能夠順勢直接翻過護欄,然後飛躍而下。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但是我見此情景,仍然邁開腳步向前衝去。即使距離再遙遠,我仍舊想要抓住她的手……即使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不過,再我邁出那條線每幾步,悽厲的叫喊聲便迴蕩在整個校園內部。
「不要過來啊——!!」
我全身一震,停下了腳步。
「退回去啊!」
默默地向後退了幾步。
「我……我只是不想讓袖子你看到我哭而已啊……哈哈哈……」她扒着欄杆,將全部重力壓在欄杆之上,不停地喘息着,抽泣中又夾雜着複雜的笑聲,「在袖子你面前哭一定很丟臉吧……看到我這樣狼狽的樣子,袖子你肯定感到很好奇很有趣是吧……」她用手指甲用力摳着生鏽的欄杆,似乎恨不得將鐵棍直接給碾碎掉。
她的身體宛若羽毛一般飄舞在天台的邊緣,隨時隨刻就有跌倒下去的感覺。
然後她轉過身,淚水毫無預兆地從眼睛裏流出。非常不自然地大顆淚珠,即使想要強忍住也不停地流順着面頰落下,沾濕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她試圖用指尖去擦去面頰上的淚水,卻每次總會有新的淚珠湧出……但她依舊想要遮住自己的臉,並保持着奇怪的微笑,不想被我看見——就像做了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一樣。
「你的姐姐,難道從來沒有為你想過嗎?」
我覺得,我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必須馬上,打碎那層玻璃……
——於是面對那層不可撼動的玻璃,我開始揮動我的拳頭,重重地向玻璃上錘去。沉重而厚濁的聲響通過骨傳導迴響於大腦內部之中,連綿不絕……即使這一次不能夠撼動,但是下一次……還有下一次……
「姐姐她嗎?……其實只是顧着自己的生活罷了啊。在姐姐的眼裏,我始終是一個,比她小兩歲的,永遠無法超越她自己的,成功路上的墊腳石罷了……在我開始懂事之後,我們兩幾乎就沒有什麼交集了……雖然她一直會對我微笑,但是我知道那只是假心假意強裝出來的微笑而已,她只是出於自己做姐姐的一點義務和職責對我這個笨蛋妹妹說說話而已……我們漸漸分離,越離越遠,最終我就只能生活於她的背影之後啊……」
淚水還在簌簌滾落,但她已經放任自己的淚水流淌了。通紅的眼睛裏佈滿了怨念與無奈的血絲。
「但是一切將會結束了,袖子你只是比這個世界上的人早一步知道真相罷了……」她的嘴角突然浮現出令人恐懼的微笑,「凌晨一點十二分,這是一切結束而又開始的時間啊……既然我不能成為姐姐的話,就一定要為我所做的愚蠢的事付出代價才行啊!」
「……」
「我已經預定好了許多封定時發送的電子郵件了,時間應該就在不到幾十分鐘之後的一點十二分。時間一到,所有設定好的,寫有關於這件事全部內容的郵件,就將在同一時間發往美國各大知名媒體……然後我將就此死去,以引起他們的注意,讓他們意識到我所寫的內容的可信度……然後,我將得到神的拯救啊!在這個世界上,在這個只有有錢能創造奇蹟的世界上,也只有神能夠拯救我了!而不是,袖子你啊……」
——嘻嘻
在風聲中,夾雜着對這個世界絕望的笑聲,騷弄着我的耳膜。
「既然你是這樣認為的話……那麼,我將會成為神——成為,只屬於你的神。」
她的微笑於一瞬間僵住了。
「你看上去非常絕望的樣子嘛……剛剛所拼命喊出來的,真情呼喚……真的完完全全,是你內心的想法嗎?」
「……」
「如果不回答的話,我就算默認了哦。」我輕輕地嘆了口氣,然後與她的雙目對視,「【有錢的話,只會創造出一個愈加虛偽的世界罷了】,這是你一年前在法庭上喊出來的話語。我無法理解當時,你為何會如此地激動,如此地忘我進行辯護了……」
「那是因為,有五十萬的委託金……」
「不,才不是。」我堅決地打斷了她的話語,「當時我的確是這樣認為的。但是現在我發現我錯了——你並不是為了那所謂的委託金而如此激進,而是因為——你在大聲呼喚出,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
「……」
「雖說現在的你,非常討厭這樣的世界,非常想要就此死去,以了解這一切。但是,我是能夠體會到你的心情的,我能夠明白,此時此刻,你仍對這樣一個世界,抱有着希望。」
我仿佛看見了,站在護欄另一端的過去的我的身影,搖曳於懸崖的邊緣。
「你所討厭的,並不是這整個世界。而是那些因為金錢所生的貪慾,因為欲望而拋棄自我人格的醜陋的人們。你跌跌撞撞走到現在這一步,也許正是受那些人的影響吧。正因如此,你才會當時忘我地去呼喊出自己的心聲……即使在當時,也沒有任何人能聽到,只能夠迴響在玻璃牢籠中的呼喚。」
我的身影,在經過長時間的猶豫之後,緩緩地翻了回來,離開了距離所剩無幾的死亡線。
我當時對於這個世界的留戀……
「你被這些思想給束縛住了的心靈。在你的周遭,你沒有人可以尋求幫助……只是一點一點,朝着自己心理所想的方向前進……其實並不是你被囚禁於玻璃的牢籠之中,而是你將自己,放置於那個與世隔絕的,無聲寂靜的空間裏。這樣的話,就沒有人會注意到真實的自己了,自己也不必再受他人的困擾了…… 沒有希望,也沒有絕望;沒有愛恨,也沒有救贖。不曾向任何人袒露過心扉,自己逐漸成為,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孤獨的孩子……」
不同於以往,我的話語沒有任何的顫抖。
「就這樣就夠了吧……總有一天玻璃都會坍塌的,當鋒利的碎片劃破皮膚刺入肉中之時,一切就會結束了吧?你一定是這樣想的吧。你這樣告訴着自己,然後默默地找了個角落,將頭埋在膝蓋之中,等待着玻璃破碎之日,也就是自己內心的世界崩塌的時候。」
她已經沒有再看向我了,眼睛盯着地面。
「可事實,卻不是這樣的。因為你遇到了我,不是嗎?」我嘴角顯露出一絲微笑,但這沒有半點得意或自誇的因素在內,「你仍舊,期待着,在瀕臨破碎的世界之上,會出現那所謂的奇蹟……即使你只能,透過那層冰冷的玻璃,將手輕輕地搭在玻璃上,用無神的雙眼,去望着玻璃另一端的世界。可以看得到鏡中折射出的,自己的頹廢的身影,卻不曾知曉自己到底是誰……只是在那默默地哀嘆着。但是,你其實,真正想要的,希望穿過這層玻璃,來到玻璃的那一端吧……因為在那一端,有着你不曾擁有的感情,曾經期望過的事物。明明是透過那層玻璃所折射出的虛像,明明知道是不再屬於自己的東西,明明清楚自己是無法越過那層玻璃的,卻始終期待着……期待着某個人……某個人能夠打碎那層玻璃,來到自己的身邊……期待着那所謂的奇蹟……」
我的話語流淌在兩人之間的空氣之中,她的肩膀也微微顫抖着。
「而那個人,應該就是我吧?」我試探着問道,不……其實我已經堅信了,「 我曾一直被一個問題所困擾,那就是你所佈下的這一切迷局,究竟意義何在?看上去就像單純地想要難倒我的樣子,除此以外別無其他解釋……但我現在,終於知道答案了——因為,你其實就是想讓我,解開這一系列謎團吧?」
我靜靜地向前邁了一步。
她緩緩抬起頭看想我,露出那依然充滿淚珠的雙眼。
「我知道,你內心有着脆弱的一面。正因如此,你需要一個同樣有着脆弱內心的人,希望能夠與他溝通,能與他互相了解過去,讓彼此用自己堅強的一面去守護對方脆弱的一面——而那個人,就是我……一個能夠越過那層玻璃之牆,微笑地站在自己身前,去拯救自己的人。」
我輕輕地微笑着,繼續向她靠近了一步。
「騙人啊……」她扭曲着臉龐,似乎再繼續掙扎着,「袖子你其實……什麼都做不了啊!只是在這裏,用花言巧語欺騙着我罷了!什麼期待啊……什麼奇蹟啊……我根本就沒有想過那些東西啊!我早已不屬於這個世界了,我也不曾期待過自己能夠被其他人拯救了!更何況袖子你這個笨蛋啊!別自作多情的以為,我是真正坦誠地向你微笑啊……我只是一直在,模仿着姐姐的行為……一直都在模仿着啊……」
「騙人的是你。」
我毫不猶豫地,向着用嘶啞聲音哭喊着的她反擊道。她似乎也因為我堅決地語氣,而突然停止了言語。
「【有錢的話就能創造奇蹟!】……這句話呀,可是過去你經常喊出來的話語啊。雖然我知道你的演技足以偽裝出任何感情,但是啊……我相信,只有在你喊出這句話的時候,才是展露出真正的,發自內心的微笑才對。」
「不是不是不是……!」
「不要否認了,也不要再逃避了。因為這才是你所真正嚮往着的,擁有奇蹟的未來才對。只有在喊出這句話的時候,你才真正是你,而不是你所扮演的姐姐。那種感情,絕對不是能夠偽裝出來的……因為我只有在那個時候,才能體會到,我們彼此之間心靈碰撞的聲音。這句話,寄託着你對美好未來的期望……寄託着你對那和諧安寧日常的嚮往……」
「別說了……」 有點發青的嘴唇,發出了軟弱的聲音,「求求你別說了好嗎……!」
——我知道我的手已經開始流血了,骨頭似乎也已經裂開了。疼痛從手臂灌入全身,玻璃上沾滿了紅色血液的印記……意識已經模糊了,但我仍舊不停地錘擊着。
一定能夠打破的,我相信。
「正因如此,即使被囚禁於玻璃的立方體之中,你也在尋求着奇蹟——那地上所散落的,鋒利而不可觸及的,奇蹟的碎片。」
我眼中的少女,有些遲鈍的趴在地上,拾起一塊有如碎玻璃片的發光碎片。但似乎由於碎片太過於銳利,直接劃傷了少女的雙手,流下鮮紅的血液。
——那天夜裏,她用手所承接了刀鋒。
但是少女並沒有就此放棄,強忍着疼痛,繼續拾起了,一片又一片碎片。
——她與我所度過的日常。
然後,眼淚都擠出來了,因為疼痛而再也支撐不住的了,碎片嘩啦滑落在地上。
——她的悄然離去。
……
「即使會傷痛,即使會難過,即使會流淚,也一次又一次,拾起奇蹟的碎片。這是你對自己未來的期望啊,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嗎?」我的聲音突然嚴厲起來,「別再低下頭了,抬頭看看吧,我就在這呢……你所一直期望拯救你的人,現在正站着你的面前啊!抬起頭看看吧!!」
「但是,你根本沒有穿過那層玻璃啊!」臉龐狠狠地扭曲着,被封密的感情肆虐開來, 她開始忘我地大叫起來,「袖子你所做的……依然只是在玻璃的那一端,瘋狂地做着無用功,用微薄的力量敲擊着玻璃而已啊!真相就擺在我們的面前……我們都無法改變那樣的真相,那樣的事實啊!無論多麼努力,無論多麼相信……真相都是不會改變的啊!能拯救我的……真的只有神了……」
——那麼……我將會成為你的神。
「哎……」我搖了搖頭,「難道你真的以為,你所經歷過的那一切,就是所謂的真相嗎?」
「……」
「因為你身處玻璃之中,所以你不能夠透過玻璃看到真實了……你只是被自己的內心蒙蔽了雙眼。」
「我殺掉了姐姐……這就是真相啊!難道還能夠改變這樣的真相嗎……」
「 當然!我會改變給你看的!所以你給我豎起耳朵聽好了……」我強有力地說道,而她還是一臉詫異地看着我,「你果然忽略了最關鍵的地方了……你的姐姐於寂靜的深夜中死亡,沒有給世人留下一點求救的信號或者死亡的訊息……難道說你真的相信,會有這樣的真相嗎?」
——我已經很疲倦了,滿是獻血,快要爛掉的手已經不聽身體的使喚了……無力地趴在玻璃上……
「事實就是這樣啊!難道說這還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嗎!?」
「——不要再逃避了!這三年來你一定很痛苦吧……一直堅信着這樣的真相。但是我都這樣說了,你還沒發現自己忽略了什麼嗎?你真的認為這樣不符合邏輯的事情會發生在你的身邊嗎?」我提高了音量,浩蕩的夜空下迴蕩着我的聲音,「你還記得當時的場景嗎……你當時一定是非常害怕與顫抖着,雙手握着刀,向你姐姐沖衝去吧!」
「沒錯……就是這樣!那又如何呢!?」她還在做着最後的抵抗。
「這就對了……」我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過去的那一幕,再次浮現在我的眼前。
——「還有你這拿刀的方式……我也是頭一次見除我以外的人這樣拿過小刀的……」
稀飯用左手指了指王穿山雙手緊握的匕首,戲謔地說道,「你不知道,這樣很容易就會被人反擊嗎?只要掌握了基本格鬥技巧的人,都能夠熟練地反擊吧……」
簡直就像是,那時候的翻版呢。
——我吁吁喘着氣,朦朧間……我的手上,多了一把熟悉的銀色小刀。
然後我欣慰地笑了,轉過頭去,看着不遠處佇立在白色領域的,也同樣對着我輕輕微笑的稀飯。
謝謝你,稀飯醬。
「你姐姐可是掌握有基本格鬥術的人呢……遇到這種軟弱的攻擊的話,只要輕輕揮踢,即可將你手中的小刀給踢飛。還有就是,在如此寂靜的深夜裏,即使被刺傷了,傷也不是瞬間致命的。只要擠出一點力氣呼喊,再怎麼說鄰居都會注意的吧。但是事實卻沒有……很奇怪吧?那時的你卻根本沒有在意這些奇怪的細節……所以你就一直被自己的內心給折磨着……」
她瞪大着眼睛,用驚恐的眼神看着我。
「看你的表情,我想你也已經明白了吧……」 我緊盯着她的雙眼,「這一切不符合邏輯的事情,所得出的結論便是——你姐姐,是自願,被你給殺死的……」 她像是全身一軟,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胸口發出微弱的呻吟。
「——這就是,真相……」
此時此刻,我的身影,我的聲音,我的話語,直接與那時站在教室里,迷惘而不知所措的我重合了。
但是——我已經不會再迷茫了。
因為有你的存在。
——手中揮舞着銀色小刀,拖出一道耀眼的金色弧線,重重地衝擊在面前的那面玻璃之上。
發出了尖銳的玻璃破碎的聲音。從那中心一點,向外擴散的裂痕,一點點地腐蝕着這透明的牢籠。
然後,一瞬間,晶瑩剔透的碎片,宛若雪花一般飛舞在我的面前……
終於,敲碎了,這悲傷的牢籠……也終於能夠,來到玻璃的另一端了,來到你的身邊了。
看着她的姿態,我將自己的語氣緩和下來。
「這就是一直以來,你所逃避的,連你自己也沒有認知的現實。」
「為什麼……為什麼是這樣的……姐姐她為什麼要……」蜷縮成一團的她發出哀鳴。
「你也許一直認為你的姐姐沒有在意過你吧?但事實卻不是這樣的。她愛着你哦……你是她的妹妹,也是她最親近,最要好的朋友……這一點,和過去的我,完全一模一樣啊。
我想要看着小柚長大,看着她一點點成長。但是我又不能夠向其他人表現出這一點,尤其要在意的,便是我父母的感受……如果我和小柚太過於親密的話,他們一定會為此而擔心,而逼迫我們分離的……所以,我必須裝作對此很冷淡,才能夠讓我們,繼續在一起……而你姐姐的想法,應該是和我相同的吧…… 只有真真正正愛着你的人,才會想要注視着你的成長,而不被你察覺……而且我想的話,你的姐姐,一定不會希望,你將來會成為第二個她吧……因為那樣一點都不會幸福的。和平穩流淌的日常相比,那些金錢那些榮譽根本不算什麼……根本就談不上是幸福……你的姐姐肯定是能夠明白這一點的。所以……她應該早已察覺到你的心境……也早就有,被你殺死的覺悟了……」
「……」她依然低着頭,默不作聲。
「如果自己的犧牲,能夠換來你的幸福的話,你的姐姐,一定會這樣做的。那是一直殘留在你心底的靈魂,即使過去受人追捧、仰慕、崇拜,也沒有撼動真正的幸福在心底的地位。而你,只有在與我在一起的時候,才會真正展現自己的微笑,做回從前的自己……別再低下頭了,抬起頭吧……穿越那層玻璃,去看看這個你所嚮往的世界吧……」
「姐姐的選擇……我仍然無法相信啊……這其實都是袖子你隨口亂編的吧,一定是這樣的吧……」
「我從來都沒有欺騙過你啊……過去都是你在欺騙着我罷了,而只有與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才能夠感受到真正的,那個被稱為幸福的感情……」我用帶着晴朗的溫柔的聲音說着,「其實原本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大家,都是孤獨的孩子啊……
一心管理學校而不顧自我的學生會長。
對自己的秘密無法袒露給朋友的風紀委員。
想要實現自己的夢想卻遭遇險阻的理髮師們。
為了守護對方而背上殺人名義的情侶。
失去了親情卻不甘就此離去的高中生。
渴望得到幸福卻敗給這個世界的女孩。
受到眾人追捧卻始終悲傷的天才少女。
還有,被玻璃囚禁的迷茫的你……
我們大家,都曾悲傷過,痛苦過,討厭着過去的自己,掙扎於黑暗之中,看不見光明。我們只是活在當今世界上,毫不起眼的,有着自己的痛苦自己的難過的普通人而已。
任性、自我、狡猾、懦弱……這種負面情感我們都曾擁有……我們也有醜陋的一面也有脆弱的一面,我們也有想要逃避這個世界的時候……
但是我們仍然相信着彼此……
……你知道嗎?我們都相信着彼此啊。
夢子相信着艾克子一定能夠打破自己過去的常規,不會讓她成為過去的自己。
剎那相信着他的店員們,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背叛自己,共同努力。
友誼相信着小夏的做法,因為一切都是只為守護兩人的幸福。
稀飯相信着我的選擇,即使再悲傷再痛苦,因為是我的選擇,所以她始終堅信……
同樣的……你姐姐也是相信你的選擇的……即使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絕對不會猶豫。她會一直在你的身邊,守護着你,看着你的成長的!
這就是,長久以來,相信着彼此的我們,所共同創造的,此刻正閃耀於我們身邊的,微小卻能夠瞬間填滿空虛心靈的奇蹟啊!
請你相信這奇蹟吧……不要再將頭埋在膝蓋里了,不要再深陷過往的螺旋了,不要再迷茫與躊躇了!
抬起頭,吶喊出【有錢的話就能創造奇蹟】這句寄託着希望與未來的話語,去成為真正的自己吧!」
……
深吸了一口氣。
這段話,我完全是脫口而出的……真正想要傳達給她的,用心靈為她編織的最美麗的語言。
在天空那一輪皓月之下,我這個笨蛋,終於做到了……
然後,我沒有再猶豫與迷茫了,衝到她的面前,抱起她柔弱的身體。她沒有再抵抗了,也沒有試着掙脫我,只是將頭埋在我的肩膀之上……
——玻璃的碎片逐漸化為星屑,消失在白色的空間之中。然後,我輕輕將蜷縮在地上的少女抱起……
雖然和一年前的那時一樣,是冰冷的身體。
但是……
「你知道嗎?包裹在你的身上的,並不是玻璃哦……只是由於你的內心太過於冰冷,而凝結而成的一層冰晶罷了……現在,我會用我的力量,去一點點地融化這層冰的……這樣,我這個笨蛋,就會觸碰到真正的你了……」我輕輕地說着,感受着臉龐拂過她藍色短髮的酥麻。
「嘻嘻。」
「嗯?」
「袖子已經……不再是笨蛋了啦……」
冰正在一點點地融化呢。我也能夠逐漸感受到,她的身體正溫暖起來。
「所以說……我……本小姐決定了……既然姐姐相信着我的話,我也一定會……一定會……相信着姐姐的選擇的……!一定……的說……」
然後我知道我肩膀上濕潤起來了,她溫暖的淚珠浸濕了我的衣領,而我扔像一年前一樣,緊緊地抱住她。
——但是這次,絕對不會讓你再消失了。
我配合着她,點了點頭……已經不需要更多的語言了,只需要緊緊地抱緊對方就行了。
風依舊輕輕地拂過臉頰,但此刻卻格外愜意。
於是,在這天夜裏,朦朧的夢終於結束了……
「歡迎回來,貓娘。」
「其實啊,我一直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啊?」貓娘轉過頭,朝我微笑着。
「為什麼,你所選擇的人,會是袖子呢?」這個困擾於心的問題。
「哼哼……」她露出了很有深意的笑容,「因為和稀飯醬你一樣,是第一眼就決定好的事了。」
「哦?怎麼說……」
「因為從看到袖子的第一眼開始,我就相信我們都有着一樣的經歷……我當時就想着,如果是他的話,說不定真的能將我拯救啊……但也許這只是我的幻想吧,那個笨蛋……」
「袖子才不是笨蛋吶~」我脫口而出反駁道,不知不覺間我的嘴角不禁展露出了微笑, 「我一定會讓袖子拯救貓娘你的……一定會的……所以說,請一定要和袖子一起……幸福下去啊!」
「唔,有這份期望真是好呢……」她輕輕嘆了口氣,稍微皺了皺眉頭,「妹妹她,一定要,相信着這份奇蹟啊……」
「…………」
「總是說些奇怪的話呢,抱歉~」
夕陽之下,她的身影,搖曳着……
我和她手牽着手,走在那條寬敞的道路上。
我們就像夜晚的國王和王后一般,漫步於這寂靜的深夜之中。頭頂的樹蔭遮擋住了來自皓月的潔白光輝,前方的道路也因為昏暗的燈光,而給人一種無限向遠處延伸的感覺。
但即使眼前的道路,也許是黑暗無光的,我們仍舊抬起頭向前走着。
因為我們相信着有,彼此存在的未來是美好的。
從樹葉的縫隙間灑下來的淡淡月光,包裹着她柔弱的身影。
藍色的短髮輕輕飛舞於純淨的空氣之中,異常地美麗。
風吹過來,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着,我和她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向天上由樹葉與繁星編織出的夜景。
並不會讓人覺得寒冷啊……儘管如此,她扔像尋求溫暖似的,握緊了我的手。
這是我們第一次,彼此間沒有隔膜着,握緊對方的手,也是我第一次主動握着她的手。我沒有感覺不好意思,只是想一直握着,不要鬆開。
然後,她凝視着月影婆娑的柏油路, 開口道出我們從第一次見面開始,發生的事情。
所回顧的過往、她的真實感受……
那是只屬於我們兩人的對話。從那一刻開始,兩位孤獨的孩子,已經不會再孤獨了。
在交談中,我看見了站立在道路一旁的,輕輕地微笑着的稀飯。她只是累了,想要在這場旅途種找個地方休息一下而已。我相信着她此刻的微笑,一定是真心的幸福的微笑。然後,在她的目送下,我們漸漸遠去於此……
她一定會在我的身邊守護着我的,直到最後一刻……
……
「我想,我還是留長頭髮比較好吧……」
……
……
……
「嗯。」我看着她的眼睛說道。
「其實我覺得這裏以剛剛那句話結束的話,就很好了……但是啊,袖子,我們好像忘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了。」
「嗯?」
「現在好像已經過了一點十二分了吧……也就是說,那些郵件……」
我們兩大眼瞪小眼,然後相視一笑。
「我了個擦。」
「我已經受夠了……你真的很煩誒,不要整天都纏着我好嗎?我可是不是玩具啊……被你玩過來玩過去的,誰都不會好受啊!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啊!?」
「可是……」我憋着一種想要爆發的情緒,拼命地擠出了這兩個字。
「我再也不想呆這了……你找其他人陪你去吧……!」
丟下這句話之後,那個人就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餵……你就這樣丟下我不管了嗎?
喉嚨苦澀到喊不出聲音。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衣服,但無論如何,腳就像粘在地上了一般無法移動。
——可惡……別走啊!別走啊!
堅決的背影消逝在了走廊的盡頭的樓梯口。
——求求你……別走啊……
結果他還是離開了。從那一天起,便再也沒有來到這間教室,只留下我一個人,緊咬住乾澀的嘴唇,呆呆地站在原地。
空蕩蕩的,在寒冷的冬天連暖氣都沒有的,與曾經的社團活動室有幾分相似的教室……
……
這又是一座陌生的城市,還有陌生的人,陌生的事,陌生的房間。
與原來那座城市不同的是,這座城市的天空總是蒙上了一層霧一般的灰色。即使是盛夏時節也是如此,看不見那雲層之上所閃耀的金色的光芒。
來到這座新的城市以後,雖然對這裏的陰雨天氣感到有些反感,但還是天真地希望能有一個好的開始——不再像過去一樣受到阻撓……
雖說是還抱有一絲希望,去追尋着能將我拯救之人。但是,我覺得,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如果這樣的日子再持續下去的話,自己註定會消失的……
那永遠揮之不去的黑白記憶,宛若壞掉的錄像帶,一遍又一遍在眼前重複播放,即使有些地方有殘缺的雪花,有刺耳的雜響,但這只會愈發讓我心碎……
我裝作什麼都沒有的樣子,再次以轉校生的身份,來到一座新的學校,準備開始全新的日常。
與過去一樣的開始,一樣的選擇,一樣的展開……
我原以為我新的人選,會是比原先那個笨蛋,更可靠才對啊……
但是啊……但是啊……
他竟然比那個笨蛋,背叛得更徹底啊……
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明明我對袖子做的事,施加在他的身上,卻不是那麼回事了……
為什麼每次他總會露出厭惡和不耐煩的表情?為什麼他會這麼輕易地生氣和發脾氣……袖子明明就不會這樣的……袖子的話一定不會這樣做的……
究竟是怎麼了……
我胸口因為失落而隱隱作痛,同時我又為我的無能為力感到憤怒與無奈……
好冷。好冷啊。
我不由得縮緊了身子,將身體趴在冰冷的桌面上,看着窗外飛舞的雪花,以及寒冰凝結在窗戶玻璃上的圖案……
心已經連同周遭的環境一起凍成冰塊了……視野也逐漸模糊起來……
怎麼辦……
怎麼辦才好啊!?
如果是姐姐的話……如果是姐姐的話,她這個時候會怎麼做啊……
在沉重思想的引導嗲,汗液毫無脈絡地涌了出來,在深冬的催化下很快凝結……太冷了……太冷了啊!
好想喝熱咖啡啊……哪怕是最普通的售貨機里的罐裝的熱飲也好啊。
只可惜這所學校,和原來的那所學校一樣,走廊里連個自動販賣機都沒有……連小賣部都是在操場的另一頭,窗外風雪交加……現在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更何談橫跨操場去給自己買熱咖啡呢。
現在的我,只剩下焦急、迷茫與自我厭惡罷了……
快要消失了……
又要受到負能量的支配了,我一定會馬上再次陷入沉淪的狀態中去了……還是來幻想些好的東西吧……
如果我現在想要一杯熱咖啡的話……袖子那個笨蛋一定會先抱怨幾句,然後悻悻地幫我帶回來吧……
但是……我已經消失了啊。對他來說我已經徹底消失了啊!……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啊。
袖子一臉無奈卻又欣然微笑的表情浮現在我的腦海之中。
額骨深處發出了咯咯的響聲,像是有什麼零件要彈出來了一樣……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那天夜晚,慘澹的路燈之下,我的徹底失敗……
也許從那一刻起,我所追尋的奇蹟,就徹底隕落了……已經不再能看到奇蹟的光芒了……
該死啊。
我猛得從座位上站起,雙手撐着身前的課桌。
豆大的淚珠還是落了下來——那個時候沒有哭出來的眼淚。這是夾雜着悲傷與悔恨的眼淚, 冰冷而渾濁,墜落於桌面的同時擴散開來,濺出零星的液滴。 我為我沒有珍惜以前的機會而悲傷,我為我拋棄與背叛了袖子而後悔……
真正背叛的人……並不是袖子,而是我啊……
我真是醜陋到,直接消失在了,滿懷期待自己出現於明天的那天夜晚……
我什麼我會失敗啊……為什麼我會那樣做啊……神啊,請你告訴我好嗎?難道是來自已經逝去的姐姐的詛咒嗎?……
猜疑與悔恨着,腦海中無比混亂,身體也似乎因為寒冷與激動而發抖着……
果然是這樣嗎……我還是逃離不了我的命運啊。要是沒有出生的話,就不會擁有這些負面感情了,也不會每天強顏歡笑了,更不會因為到了今天這一步而痛苦……
哼哼。
我似乎明白了,嘴角揚起了奇怪的微笑。
還是徹底消失於這個世界上就好了嘛……這樣的話我就可以做一個永遠幸福的夢了,也就不會再被過往折磨了……
如此乾脆果斷的想法,我不禁想要誇獎我自己——反正,已經沒有奇蹟了……我也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了……也許,連自己存在的意義,都不知道了吧。這樣的我,還是徹底消失比較好啊……
這是我從降臨於這個世界上,第二次如此堅信自己的選擇。
……
但是啊。
但是,也許我還想,再見見以前的那個笨蛋。
然後,就發生了,這一個多月來的故事。
在夜空之下,孤獨的孩子,終於追尋到了那份屬於自己的幸福。
袖子給予了我很多事物,那是我不曾擁有的事物。
他呼喚着,希望我能夠聽到他的聲音。
而我也終於想起來了,想起了那灰暗的殘缺的記憶——那天夜裏,因為逃避現實,而遺忘的記憶。
那時的我,站在姐姐倒下的軀體旁邊,微微着喘息着……然後我看到了……
——看到了,姐姐毫無血色的嘴唇,竟然在輕輕地微笑……
終於想起來了。
隱沒在內心深處最黑暗的地方的回憶之匣,終於打開了……
那是很小的時候,能真真正正與姐姐相處的時候的零星的記憶片段,即使模糊卻依然耀眼。
……
那是漆黑而寂靜深夜,年幼的姐姐和我被父母留在了家中,就如同那天晚上相同的狀況。也許,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與姐姐的關係就不是特別好……但是那天晚上突然停電了,面對周圍的一片漆黑,恐懼感油然而生的我直接因為害怕而大聲哭了出來……小時候我也真是個愛哭鬼呢。但是,就在自己即將被黑暗吞噬的時候,姐姐緩緩地抱緊了我……
「喵喵不要哭啊……姐姐在這呢……」
然後姐姐還輕輕拍打我的背部,就像安撫小動物一般安慰着我,簡直像大人一樣。
我知道當時姐姐肯定也很害怕,說話也是顫抖的,但是在那種狀況下,她選擇了抱緊了我……
那是我們姐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如此親密地接觸。
黑暗中,我將自己全部獻給了姐姐的懷抱,兩個人之間沒有一絲間隙,無論是肉體,或者是心靈。
……
也許後來厭惡與嫉妒的情緒,將這份記憶完全鎖在了內心之中。
也許我可能就此消失,讓這份記憶埋葬於黑暗的彼岸。
但是袖子,還是找到了打開它的鑰匙……讓我認知到了,長久以來,一直在我身邊守護着我,即使死亡也願意付出的,最愛着我的人的存在。
那嘴角殘留的淡淡的微笑,就是對這份奇蹟,最好的證明。
謝謝你。
因為有你的存在……
尾聲:如夢已逝
「嗯,所以說,很高興我將會成為新的學生會會長,去接替前任會長夢子的職務,管理好這個學校。」
禮堂內,艾克子站在演講台上對着話筒演講着。台下的同學似乎也對這個新學生會長很感興趣,格外認真地聽着。
「……唔,如果說關於我對學校管理有什麼改革的話,那還真不少。我決定將我校之前的學生會管理制度全部廢除,然後採取全新的的【民主自由】的制度。也就是說,將來學生會不再是管理和限制學生了,而是由學生會和學生們一起共同努力交流溝通,維護校園的和諧。」
下面不禁響起一波掌聲。這可是在夢子的發言中從未出現的狀況啊。
「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找你們身邊的工作人員索要話筒提問。」
「如此大的改革,你們學生會難道完全沒有反對的嗎!?前任會長說什麼也不會同意的吧?」這位同學看起來很激動的樣子。
「這可是為了學生們着想啊……前任會長那邊你們也是不用擔心了,因為夢子同學她可是相信着我的決定的,因為她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來守護着這個學校的,即使你們之前可能錯怪了她,她也會一直守護着你們大家的。」
「那麼,關於這次具體的改革措施有哪些呢?」另一位同學起身詢問道。
「首選先從我們學校的攝像頭部分開始改起吧。」艾克子稍微考慮了一會,然後說道,「我想你們一定會覺得我們學校的攝像頭太多了吧。也是呢……這樣讓學生完全沒有了自由的空間,是對私隱的一種欺騙。所以我首先決定拆除大部分攝像頭,只留下一小部分放一下小偷之類的,順便加強安保工作。另外啊,其實攝像頭這東西,要不要都無所謂了,也不是我們學生會想要監視你們,而是要靠同學們你們自己的自覺性,才能共創美好的校園吶。」
「這個改革聽起來很不錯的樣子,但是是什麼讓你有了這樣改革的靈感與決定呢?」
「呃……」艾克子輕輕舔了舔嘴唇,然後微笑着說,「大概是,在某位同學的啟迪下吧……還真是多謝了那次同學的幫助了。」
然後她的視線移向了在坐的我。
好尷尬!
我趕忙低下頭,裝作是想上廁所的樣子快步離開了禮堂。
然後在出口處很偏僻的一個小角落,我的視線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夢子似乎注意到了我在盯着她,於是露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
「你看着我幹嘛?臉上有東西嗎?」
「不,沒有。只是,恭喜你找到了一個好的接班人了呢~」
我用開朗的聲音笑着說。
「那當然啦。」
她也露出了得意的微笑,然後繼續聽艾克子演講。
「希望,在今後的日子裏,我們學生會能夠與大家一起和睦相處,有什麼意見的話可以直接來會長室來找我提議和交流哦。請多指教了!」
……
我不再打擾了,走出了有些喧鬧的禮堂,來到了外面的校園。
在那天夜晚之後,稀飯的屍體被警方發現——當然是我主動向警方說明情況。
由於所有證據都指明,稀飯是因為受個人感情所困而自殺,所以警方也只是草草地處理了這次自殺事件,並沒有深入追究。
稀飯父母方面,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似乎也顯得十分淡然……也許這正是稀飯孤獨的原因吧。
至於學校方面嘛,班主任直接宣佈說稀飯因為個人原因而轉學了。平日裏對稀飯本身就沒怎麼在意的同學們也沒有感到懷疑之類的,只是坦然地接受了那位孤獨的孩子的離去。
還有就是,差點把我給嚇尿的郵件……
多虧了郵件被設定發送的時間是美國時間的晚上一點十二分,比這裏整整晚了半天,所以我們還是成功阻止了這次危機……
不然的話,所有的努力便全部付之東流了。
……
陽光溢滿了整個操場,雖然不免讓人感覺有些燥熱。逃離了喧囂的我,此刻只有一個地方想去。
教學樓,上四樓……走廊最深處的那個房間。
我知道她一定在等待我的到來的。
空蕩的走廊上,傳來了我有些急促的腳步聲。
用手握住門的把手,輕輕地推開……
微風輕輕地拂過臉頰,窗簾也隨着清風一同飄舞着。但是,房間裏少了點什麼。
不在嗎?
我產生了這樣的疑問,然後看到課桌上貼有一張便條。
走進一看,發現上面寫着——
「我已經消失了,袖子再見!」
……
……
然後我很識趣地將貼條撕下看看反面——
「嘖,還是被發現啦w!不知道是否把袖子你騙到了呢?房間裏太悶了,我想去吹吹風,來誠哥戰♂斗過的地方來找本小姐吧!」
「呵呵……」我不禁苦笑一聲,然後將紙條重新貼回桌上,朝天台走去。
門沒有合上,看來她果然在這。
先是和往日裏一樣可以眺望遠方的景致,然後映入眼帘的便是她抬頭仰望天空,用一隻手向上伸出,似乎想要握住什麼一般的奇怪姿態。
她好像注意到了我,微笑着側過頭來。
「早上好啊,袖子!」
「啊……下午好。」我回答說,「你在幹什麼?」
她轉過頭,合上眼睛,輕聲說:「這是姐姐生前最喜歡做的動作了……但我沒有向她詢問過這是什麼意思,所以說總覺得做起來挺羞恥的了……但是現在,我好像也漸漸明白了,這個動作的涵義了。」
「……」
「袖子你也來做做試試看嘛!說不定會出現奇蹟的說!」
「我拒絕。」
「快!」
「好好好……」
我知道鬥嘴肯定鬥不過的,就只好依照着模仿了……抬起頭伸出手……
手指的縫隙間除了陽光的光束與蔚藍的天空之外,便什麼也沒有了。
但我總覺得好像抓住了什麼似的,非常重要的東西……
「為什麼我要做這種動作誒……明明什麼都沒有發……唔。」
當我說正着低下頭的時候,嘴巴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一時間還不能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頭腦一片空白。
她嘴唇柔軟的觸感,竟然那麼鮮明。
但我並沒有牴觸,而是感受着兩個人的心跳。
我輕輕合上眼睛,最後看到的是她微微眯起的眼睛。
——因為啊,有錢的話,就能創造奇蹟,的說!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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