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貓吧里,紳士們已經蠢蠢欲動地想收集新鮮的本子了。白天的新聞貼和周邊貼,也已經收集到了不少的回覆,一摞水筆仍辛勤地在水樓里刷着經驗。首頁上的帖子順序,懶散地浮動着,吧務們開始在群里直播互黑;人知道,這已經是臨近深夜水的時候了。
星翼開了一個帖子,和林控隔着半個地球對罵,首頁上有曬妹曬女朋友的,有深夜發食物圖的。種子吐光了黑8號,打賭輸了的在直播吃鍵盤。河裏駛過文人的酒船,文豪見了,大發詩興,說,「和諧熱鬧,這真是深夜樂呵!」
但文豪的話有些不合事實,就因為他們沒有聽到晨曦公主的話。這時候,晨曦公主正在大怒:
「我當了段時間的吧務了,當夠了,——還是跑路的好。」
「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這貼吧的規矩有點特別,吧主物色吧務,多喜歡看看他網盤的存貨,便用本子數量和節操值來進行考核。晨曦公主自從年中以來,便漸漸的變了不平家,常說她上任的時候,吧里沒這麼多廣告,沒這麼多撕逼;總之現在的時世是不對了。吧務里根本沒本子看,這真是一條顛撲不破的實例。所以伊又用勁說,「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一代不如一代!」
忽然看見鹽從小巷口轉出,便移了方向,對他嚷道,「你這廝怎麼這時候才出來瞎晃,到那裏去了!吧里水筆早就開始發本子了!」
鹽主要混跡貓吧,早已是發言十多萬的存在。包括宇宙和銅鑼燒在內,他已經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個吧主的朝代了,對他的考核沒有根據本子來,據稱因為時任吧主看她作為一個妹子竟然乳此平坦;她也照例的每天刪帖,白天刪刪帖子賣賣傻上上微博,傍晚又偶爾發點水貼,因此很知道些時事:例如吧主什麼時候又上了新的吧務,如何疊衣服能夠節省空間等。他在吧友裏面,的確已經是一名出場人物了。但夏天水貼不按時,是該罵的。
鹽一手把玩着藍色的吧務牌,低着頭,慢慢地走來,坐在矮凳上。
「一代不如一代!」晨曦公主說。
鹽慢慢地抬起頭來,嘆一口氣說,「太上皇要復辟了。」
八號呆了一刻,忽而恍然大悟的道,「這可好了,這不是又要開閘放水了麼!」
鹽又嘆一口氣,說,「我沒有本子。」
「太上皇要本子麼?」
「太上皇要本子,而且是八號的。」
「你怎麼知道呢?」八號有些着急,趕忙的問。
「貓吧里的人,都說要的。」
八號這時從直覺上覺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了,因為貓吧是消息靈通的所在。她一轉眼瞥見鹽的光頭,便忍不住動怒,怪他恨他怨他;忽然又絕望起來,「還是趕快水你的貼罷!唉聲嘆氣,就會長出本子來麼?」
八號水完三個深夜水,偶然抬起頭,心坎里便禁不住突突地發跳。他轉頭看了看群里,看見又矮又胖的白菜剛剛睡醒,而且好像沒完全清醒過來。
白菜是貓吧菜大的校長,又是這偌大貓吧的少有的極品中二兼鍵盤哲學家;因為很中二,所以看起來跟一般的人不太一樣。他有十多本《中二語錄》,時常坐着一個字一個字的讀;他不但能說出這個世界誰來承擔,甚而至於知道生命只有一次。太上皇去年下台以後,他便私藏了很多本子和GALGAME而不分享,這是太上皇不允許的;常常一邊笑哭一邊說,喵給的GALGAME真是有質量,作為一個成年人自己都受到了極大震撼。八號眼睛好,早望見今天的白菜居然又出來分享自己的存貨,便知道這一定是太上皇要復辟了,而且一定須有本子,不然就會被踢出吧務。
鹽記得,自己幾天前曾經說過白菜是「逗菜」,這貨老喜歡作死,經常玩脫還不知悔改。
白菜一路走來,小法笑盈盈地說道,「白菜,拿你做泡菜怎麼樣。」白菜一臉驚駭,一徑走到鹽的桌旁。鹽連忙招呼。
「聽到了風聲了麼?」白菜站在鹽的後面說。
「太上皇要復辟了。」鹽說。
八號看着白菜的菜葉,竭力陪笑道,「太上皇已經當上了吧主,幾時開閘放水呢?」
「開閘放水?——大赦是慢慢的開閘放水罷。」白菜說到這裏,聲色忽然嚴厲起來,「但是你們的本子呢,本子?這倒是要緊的事。你們知道:本子與吧務職位共存亡。」
鹽比較傻,不很懂得這古典的奧妙,但覺得有學問的白菜這麼說,事情自然非常重大,無可挽回,便仿佛受了死刑宣告似的,耳朵里嗡的一聲,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一代不如一代,——」晨曦公主正在不平,趁這機會,便對白菜說,「現在的吧友,只是伸手拿人家的本子,一點奉獻精神都沒有。」
八號站起身,自言自語的說,「這怎麼好呢?這樣的一班老小,都靠吧務職位裝逼的人……」
白菜搖頭道,「那也沒法。沒有本子,該當何罪,潛規則大家都是明白的。不管他後台有些什麼人。」
八號聽到潛規則,可真是完全絕望了;自己急得沒法,「簡直是自作自受!平時不收集點本子以備後患,還說什麼太上皇不會回來了,這下可好,太上皇再根據本子數量考核吧務,我沒有辦法混進吧務組不說,一點本子都沒有,說不定還會關小黑屋。」
群里人看見白菜出來了,都趕緊冒泡,在群里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着。
看客中間,aidlam是心腸最好的人,他此時正在八號身邊看熱鬧;這時過意不去,連忙解勸說,「八號,算了罷。人不是神仙,誰知道未來事呢?太上皇是我丫頭,到時候我跟他通融通融,現在公告也是沒出來……」
白菜本來是笑着旁觀的;但自從aidlam說了「現在公告也是沒出來」這話以後,卻有些生氣了。這時他已經繞出桌旁,接着說,「 生命只有一次,就是要用有限的生命無盡作死,就是要和太上皇正面剛,根本不能慫!」
吧友們呆呆站着,心裏計算,都覺得自己確乎干不過太上皇,因此也覺得鹽便要被關黑屋。鹽既然犯了皇法,人們想起他往常刪帖時的樣子。所以對鹽的犯法,也覺得有些暢快。他們也仿佛想拿此事水一貼,卻又擔心太上皇查上他們的水錶。嗡嗡的一陣亂嚷,他們也就慢慢地走散各自水貼去了。八號咕噥着,也繼續去吐自己的種了。
鹽心裏但覺得事情似乎十分危急,也希望想些方法,想些計劃,但總是非常模糊,貫穿不得:「本子呢本子?太上皇復辟。潛規則大家都清楚的,不知道太上皇能不能放過飛機場!哎呀不想了……」
第二日清晨,鹽依舊早起刪帖。
此後鹽雖然是照例日日刪帖。
過了十多日,群里又有人問,「你在貓吧可聽到些什麼?」
「沒有聽到些什麼。」
「太上皇復辟沒有呢?」
「他們沒有說。」
「貓吧沒有人說麼?」
「沒人說。」
「我想太上皇一定是不復辟了。我今天走過白菜的菜大前,看見他又坐着念中二語錄了,本子的網盤共享也取消了,又偷偷去找喵要galgame了。」
「…………」
「你想,不復辟了罷?」
「我想,不復辟了罷。」
現在的鹽,是八號和村人又都早給他相當的尊敬,相當的待遇了。到夏天,他們仍舊在貓吧水貼;大家見了,都笑嘻嘻的招呼。撕逼的繼續撕逼,直播的依舊直播,熱熱鬧鬧,深夜樂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