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輝夜姬升天
「閨女…求求你了,不要走啊啊啊!!!」
「天人們…開開慈悲吧…」
夕陽西下,山林里一處裝點精緻的小院內,四處都迴響着老人的悲號聲,其中偶爾夾雜着少女讓人心碎的哭泣。
就連周圍那能吸引天皇來此駐足欣賞的花叢,今日似乎也因為滿溢的悲傷氣息而掩住美貌,不願傳粉了,這氣息就像一股無形的黑潮,影響了方圓數里地內的一切生靈。
此等大悲定是三生難見,但倘若有人知道這悲傷的源頭,怕是也不會感到稀罕了。
幾年前,這宅子的老翁男主人在一從山竹林內砍竹時遇到一個美到世上絕無僅有、赤身裸體的女孩,藍絲綢般的長髮披肩而下,杏一樣圓滾的綠眸眼即便在黑暗中也能讓人看着安心,但若是讓人再看到她黃金比例的五官,天下怕是沒有男人能不拜倒在她的裙下。
這女孩當時就這樣靜靜坐在竹林里,老翁看她孤獨一人,無家可歸,心裡倒也頗有善意,便將她帶回了家,和妻子一起對她好生養育。
這女孩的外表和內心一樣美麗,她知識淵博,能言善辯,說話從來是以理服人,個性也絲毫不顯嬌嫩,時常表現出超越年齡的成熟,偶爾還會顯露點滄桑感,而這一切只是讓他和妻子對女孩越愛越深。
不過她的神奇之處不僅限於美貌,更有那自體內發出的聖潔藍光,老翁雖然不懂其原理,但他和妻子都能肯定一件事:一旦被那光照到,再不爽的心結也會瞬間化解,再痛的疾苦也會轉瞬即逝,就連四周的花草樹木似乎也因為女孩身上藍光的照射而變得茁壯、生機勃勃了!
出於喜愛,他後來托請村里熟人為她取名時,特意選擇了「輝夜」,指代的正是她身上那讓人愛憐、即便在夜晚也柔和美麗的藍光,從此,輝夜姬的絕世美名便不脛而走,從村到鎮,再到城,直至最後,日本上下,從黎民百姓到王公貴族,甚至天皇本人,都對輝夜姬的美麗趨之若鶩,希望能一睹傳奇般的她,甚至走得更遠:娶她為妻。
勇敢的挑戰者們很快爭相到來,但輝夜姬一一拒絕了他們,大部分人知道自己無緣後,便自覺離去了,只有少數特別堅決之人還無視風雪,硬是在門口堅守着,希望能得到輝夜姬的認可,在他們來看,只要能做到這點,此生便也無憾了。
輝夜姬便給那五個仍在堅守之人設下挑戰,讓他們各自去取一個遠在天涯海角,甚至只存於傳說之中的事物,用意很明顯。
但那五人終究死纏爛打,有些人不惜血本地編造騙局,試圖矇混過關,結果均被輝夜姬一一識破,身敗名裂。也有些誠實之人耗費全身精力一心奔目標而去,最終倒在了追逐的路上,只給輝夜姬留下了絕命書,而這也僅能博得她兩句惋惜的回信。
最後,依然在追求輝夜姬的便只剩天皇本人了,他趁打獵之時策馬沖入宅院,試圖直面輝夜姬,雖然瞥見了她的真容,但輝夜姬的態度依然堅決:既然先前那麼多人都被她拒絕了,天皇也不會例外,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並非世間之物,與凡人無姻緣可言。
說罷,她渾身藍光爆閃,不屬於這世間的神奇力量將她嬌小的身形如羽毛一般吹向空中,來回浮動,時空的波動在她的房間裡不停迴響,四周的草木都為此戰慄。
看到這一切的天皇明白了自己的願望是多麼遙不可及,終於收手了。自此往後,他也只是和輝夜姬保持着書信來往,希望能以此持續撫慰自己的內心,畢竟,在見過她的真容後,宮裡那些所謂的凡間美女在他心中早已沒有半點容身之處,他已經徹底臣服於輝夜姬了。
老翁和老嫗看着光彩奪目的女兒,心想要是能這樣一直下去也是美滿了,但天總有不測風雲,就在某個月圓之夜,輝夜姬告訴了養父母那個她一直不忍心說破的驚天秘密:
原來,輝夜姬來到塵世只是暫時走一趟,時間將至,她真正的親人——來自月亮的天人們——很快就要開着飛車來接她回去了…
這一消息對老翁和老嫗來說真可謂是晴天霹靂,幾年來,他們一直把輝夜姬當親女兒來撫養,她已經成為他們人生的精神支柱了,若輝夜姬就這樣走了,他們的人生還有意義可求嗎?包括輝夜姬在內的三人頓時全都跪倒在地上,淚流成河,悲慟哭聲響徹天地。
面對此種情形,人們內心的第一反應自然是抗拒,老翁對此尤其反應強烈,他甚至跟天皇派來日常慰問輝夜姬的信使通報了此事,希望天皇能派兵前來護衛,挽留輝夜姬。
在他看來,在幾千人的大軍面前,哪怕對面是天兵天將,也休想通過吧!
天皇得知後的反應自然跟老翁、老嫗一樣,大手一揮,立刻派了兩千御林軍駐紮在輝夜姬宅子周圍,用層層弓箭陣把守,以求護衛她,逼退天人,即便輝夜姬已經告訴他們塵世間的武器對天人是無用的…
夕陽落下,潔白的玉盤浮上半空,這是一個月圓之夜,也是輝夜姬在凡間最討厭的日子,因為每當她望向月亮,便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是要回去的,同時,她也擔心着自己身處月亮上的同胞們…對兩方的思念一合併,便是無盡的痛苦,此時,她便只能用淚水發泄情緒。
她如今被養父母嚴密地藏在房間裡,後者此時仍幼稚地認為這樣就能留住她。
漫長的等待後,有人望見天空中突然冒出一個小黃光點,隨着它越來越大,空氣中的熱度直線上升,以至於身邊戰壕的土都變得乾燥。
那便是天人的「飛車」,但不同於凡間的車,這飛車長得倒是更像一個巨大的「箭」,底下被火焰托着,帶着足以撼動大地的震波,就這樣從天而降,有些御林軍因為從未見過此等奇景而丟盔卸甲,躲到一旁…火焰熄滅,那如小山般大的飛車穩穩立於地上,意志足夠堅強的士兵們察覺到熱度開始消散,他們握好弓,箭已上弦,如潛伏的獵人一樣等待着,盯着飛車上那疑似「門」的結構,準備射擊從裡面鑽出的一切活物,因為這是天皇的命令:不惜一切代價挽留輝夜姬。
飛車之門的後面首先響起了少許沉悶的人語聲,聽起來好像小童的話音。
「露卡哥哥,我先去接露娜姐姐吧!」
「不行,阿爾!外頭可能危險,你負責箱子就好了,我在前面開路!」
「啊…我也不小了啊,哥哥。」
又過了一分鐘,「嗤」的一聲,門帶着滾滾煙霧打開了,好像蛇張開了血盆大口,士兵們緊張到了極點。
濃煙里,邁出一個跟輝夜姬一般高的男孩,但不同於前者,這小童頭頂居然長着一雙屬於兔子的雪白耳朵!他的眼睛、周身藍光都跟輝夜姬一樣美麗動人,即便性別不同,卻依然無法掩飾那超凡的氣魄。
他身着的服裝對當時的人們而言同樣是前所未見的,上面簡潔卻極其講究美學設計的裝飾讓大多極盡奢華的貴族都得自愧不如。
不過,跟輝夜姬的藍輝不同,這孩子的光裡帶着一抹說不清的冷感,好像一道無形的冰牆,向着士兵和老翁的內心壓來。
就在這壓力的驅使下,領軍大將為了鼓舞士氣,聲嘶力竭地大吼道:
「放——箭——!」
「保護輝夜姬!」
第一名士兵隨之大喊着射出了自己塗了劇毒的利箭,隨後是第二名、第三名,第二排,第三排…遮蔽天空的箭雨傾瀉而下,換成當時日本境內其他任何一支勢力,在這種火力面前都得避讓三分,不過這男孩表情肅穆着,雙手握於身旁,圍繞於周身的藍光便如同有生命一般在身前凝聚為一個比世上任何金屬都要堅固的圓盾,將箭雨輕描淡寫地盡數擋下。
緊接着,他眼裡藍芒爆閃,嘴裡一聲悶哼,左手向前用力一揮,士兵們手裡的弓、腰間的利刃,頓時被空氣里某個無形的巨手通通拽走,力度連叢林裡最兇猛的野獸也都得讓三分。
無視士兵們恐懼的表情,他一邊收着動作,一邊黑着臉低吟着:
「地球人的敵意…比我預計的要強。」
看着這些空靈的場景,士兵們立刻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阻止對方,天人畢竟是天人啊…於是他們識相地讓開了道路,眼裡剛剛還濃郁的好奇現在已經徹底被敬畏替代。
隨後,這孩子向身後的飛車裡喊了幾句,「阿爾!可以把東西拿出來了!」
一個同樣頭頂長着兔耳,同樣身着那種奇裝異服,但身高只能夠到大多數士兵腰際的橘發女孩活蹦亂跳地抱着兩個大盒子從飛車裡竄出,像敏捷的脫兔一樣,正想上前去湊近看看那些被嚇得不輕的人們,卻立刻被男孩從背後拉住了,後者板着臉對着他的人耳小聲斥責道:
「你這樣會嚇到他們的。」
「哦…知道了,哥哥。」女孩有點小失望地縮回到了男孩身後。
屋裡,老翁和老嫗看到御林軍敗陣,便也只能無力、眼睜睜地看着那少年帶着小女孩從地上飛起,被藍光托着向自己的窗口飄來,早已被人工封好的窗戶頓時跟被巨獸扯碎似的爆開,輝夜姬臉上滿是不甘地從中飛出,不斷回望着自己的養父母,跟他們在眼神里做着告別,對方又能說什麼呢?只能掩面大哭罷了,希望能用自己的悲慟感動天人…
當然,這是完全不可能的,領頭的那名天人男孩,幾年前剛剛經歷了一場比這要糟數百倍的分別,老翁表現出的痛苦對他來說已是習以為常。
一見到輝夜姬,男孩那面對士兵時展現的無限冷酷立刻融化了,他急不可耐地張開雙臂,淚如泉湧着一把將輝夜姬緊緊擁入懷中,也不管她穿着的粗布大衣上有多少污漬,似乎是想永遠凍結在這一刻。
濕透的紅腫眼眶裡是最深切的關懷,纖細的嚎哭居然蓋過了老翁和老嫗。
這倒也正常,因為他們已經幾年沒見了,放在之前,這即便對天人來說也是難以想象的。
輝夜姬自然也理解對方的行為,雙手在對方的肩上輕拍着,以示安撫,不過這力道好像比應有的還是輕了很多。
他們身後的窗里,老翁和老嫗看着半空中的這一幕,心裡雖然不是滋味,但也有點明白為何輝夜姬一定要回去了…
關懷家人之人間,是有共鳴的。
也不管自己的聲音有沒有跑調,男孩嘴裡止不住地呼喊着:「露娜!你沒事可真是(抽泣)太好了!(抽泣)我們快點回家吧!我可以給你洗個真正的熱水澡,給你嘗嘗墨爾新制的奶…」
露娜自然內心裡也不願看到弟弟這般傷心,便在他濕潤的面頰上輕吻一下,哭聲才總算暫告一段落。
現在露娜的內心無疑是兩面為難的。
幾年前,他們的飛船成功逃離輝夜星後,四處飄蕩,苦苦搜索後才憑着運氣找到了這顆跟原本輝夜星幾乎一致的蔚藍世界。
但飛船遙感探測器上顯示的場景並不美好,這星球上已經有了一群和輝夜星人何其相似的族群,他們有燦爛的文化,但內心也是暗影重重,殺戮、征伐、爾虞我詐皆是家常便飯…不過,先前他們在輝夜星生活時,身邊的人不也是如此嗎?
為了一探究竟,眾人決定謹慎行事,先在荒無人煙的月球定居,露娜則會先行到星球上做一定時間的考察,她的目標不是水文地理——那些都可以通過飛船上的儀器了解——而是人心。
她想看看當地人究竟本質如何,而唯一的方法便是與他們一起生活。
白駒過隙,直到再見親人們時,她才察覺到這個行為的一大隱患:在她如今的心裡,這個世界上養父母的地位居然僅次於爸爸和媽媽…甚至有高過弟弟的風險,長年的平靜生活,已然改造了她的內心,讓她在這裡扎了根。
這樣的她,又該如何去面對自己真正的親人們呢?
「露卡…」輝夜姬一開始便也看到了旁邊的橙發女孩,努力微笑着問好:「…阿爾!我感覺你們都長高了呢!」
「哈哈!莫佐說我高了半公分呢!聲音也洪亮了…」阿爾絲毫不顧忌她那雙比手掌還大的兔耳正在空中亂晃。
早已哭成淚人、正試圖用袖子收拾自己面龐的露卡又抽噎了幾下,總算穩住了情緒,隨後和阿爾一起將兩個正用念力舉在空中的盒子打開…
這對他來說已經很不錯了,前幾年,他已經無數次地將望遠鏡對準地表,觀看露娜的生活,一旦有險情便打算出手相助,飯前飯後如此,搭建房屋時腦子裡也在不停回想着,時常擺錯了部件,以至於莫佐覺得他這幾年裡一直不在狀態。
但為了不妨礙姐姐的心願,露卡最終選擇了理性行事,只要露娜沒有人身危險,他就不會幹涉,唯一他差點出手的時刻便是天皇闖入露娜宅院的時候,若不是後者及時發功,他可能真的會跳上火箭衝過去救人。
數年的互相遙望,露娜的內心或許改變了,但露卡對姐姐的思念一直分毫未減,如此情緒積攢多年,一次性揮發出來時必然是劇烈的。
兩個盒裡,其中一個裝有露娜原裝的輝夜星白袍,另一個小盒子裡則有幾粒糖豆大,發着幽暗藍光的小珠…露娜明白那是什麼,當年來這裡之前,露卡跟她立過約定:
露娜用自己的以太能量匯聚出幾顆小珠子,每一顆內部都有淨化雜思的力量,如若露娜對這個世界的依戀太深,且露卡覺得他們不適合在此定居的話,前者便得服下自己預先留下的小珠,從而割去對地球人的思念…記憶保留,情感蕩然無存。
那麼,露卡會如何做決定呢?
他閉目沉思,雙手依然緊緊搭在露娜的肩上,頭頂的兔耳彎來彎去,時間仿佛凝固了。
圍觀的士兵和養父母雖然不知道這天人到底在想什麼,但他們知道肯定是某種很重要的事,於是大氣都不敢出。
一想到自己自來地球採集土壤後的又一次來訪——與地球人的首次正式接觸——居然是被箭雨歡迎,露卡內心便自然地做出了決定,他沒有睜開雙眼,只是搖着頭道:
「露娜,看看他們,僅僅為了挽留住你便願意如此瘋狂…如若他們有一天變心了呢?如若他們有一天將你與他們文化中的『妖怪』劃等號呢?太危險了。」
露娜的聲音頓時變得很激動,她雙手在胸前摩擦着,這是緊張的代表:「但是,露卡,你應該看到我這幾年經歷的一切了,這些人或許心裡有陰暗,但我們又有什麼兩樣呢?跟何況,他們也跟爸爸媽媽一樣,懂得去愛,懂得去奮鬥!再過幾百年,或許他們就能更…」
露卡的右手從少女肩膀上揮下,擺了一個「停」的手勢,他睜開了雙眼,兩雙翠綠的眸子互相直視,他在搜尋着露娜眼裡傳達的訊息,確認她說的究竟只是情感話語還是理性分析。
一瞬間,探查完成了,露卡微微一眯眼,露出抹玩味的笑容:
「幾百年後,或許吧,也許下一次我會親自來,也許我們真的有一天能與他們共處…但絕對不能是現在!」說罷,他用念力將盛有小珠的盒子送到了露娜面前,語氣變得強硬,他的意思很明顯了。
露娜深吸一口氣,再一次回望自己的養父母,心裡湧起一個念頭後,玉手伸入盒中,將四粒能量珠全部握入手中,隨後開始將身上陳舊的地球紅大衣脫去,纖細又優美的身線露出…
「阿爾,捂住眼睛。」露卡或許已經接近了生理成熟期,但阿爾對這些事情依然生僻,他不能冒險讓妹妹過早地接觸這些內容。
「好的…」見阿爾用兔耳捂住雙眼後,露娜便放心地將衣服完全脫下,自己優美的身線完全暴露在了月光之下,每一舉一動都會讓觀者為之血脈噴張,圍觀的士兵們見到這一幕後,目光完全不敢移開,生怕錯過了這此生無法再見的美景。
「殷實了。"再一次看到姐姐的身體後,露卡心裡一陣舒適,身為共同出生、長大的姐弟,他自然對露娜的身材有十足的了解。
這幾年,露娜的身體雖然沒有再成長,但腿和腹部反倒相比輝夜星上顯得健壯了不少,看來地球上的養父母果然沒有虧待她。
想到這裡,露卡再一次看向窗戶里露娜的養父母,蒼老的面容上寫着恐懼,但更多是不舍和悲傷。
就在這時,露娜突然做了一件讓露卡始料未及的事:她將兩粒藥丸塞進自己脫下的袍子裡,準備交給養父母!
「這幾年,承蒙你們關照了,請原諒我的離去,如果你們以後思念我,就請看看這衣服和月亮吧!這藥能讓你們延年益壽,算是對我的一些補償…我現在的心,就跟沉入池塘的巨石一樣。」
露卡沒有阻攔,因為他知道這對老夫婦確實對露娜很好,這小珠,也算是他們為自己爭取到的了。
用顫抖的手接過露娜遞過來的衣服,老翁覺得它一下重了不少,苦澀地回道:「閨女啊…你這一走,我們吃這藥又有什麼意義呢?天人啊,請讓我們與你同歸吧!」說着,他懷着最後的希望看向露卡,這一次,眼裡只有祈求。
回應他們的,只有露卡眼裡無窮的歉意,和遺憾,後者隨後將眼神挪開,避免受到更多觸動。
「露娜,你可以服下藥了。」
「稍等,我還有些話想傳達…」
說罷,露娜一邊用念力將輝夜星服裝穿上,一邊從屋裡拿來筆紙,寫好了一封給天皇——這世上另一個還對自己念念不忘的男人——的信件,以此對自己的離去致歉,同時感謝他派了如此多的人來挽留她。
書寫完畢後,她將一顆小珠夾在了信里,為了不再和這世界有更多接觸,她將信交給露卡,由他代傳給天皇的將軍。
露卡接過信件,好奇地用透視看着裡面的內容,和那粒包含露娜自身精華的丸藥,心裡一陣惆悵:離別,哪次不是如此呢?
他下降到了將軍身邊,對方髮型粗獷,臉上有不少戰鬥留下的刀劍傷疤,但傷痕之下的俊俏面容卻讓露卡不由得聯想起一個身影——他的爸爸。
心裡最後的鬥爭結束了,他沒有將丸藥取出,直接把信件遞入將軍手中,他也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何,也許是直覺?還是說他也情感用事了?他不願再去思考這個問題。
「這是輝夜姬給天皇的最後告別,請一定要傳達到位。」他這次說話時,增加了很多自己從未想過要有的敬意。
將軍於是輕輕跪下,從露卡手裡接過了那閃着藍光的信件,身上的盔甲鐵片頓時為之一震,眼淚止不住而下,即便對他一個已經領兵征戰多年的將軍來說,今晚發生的這一切也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而露卡對他的反應不再理睬,確認信件在對方手裡停穩後,便背過身去飛回到露娜身邊,不回頭,不思考將軍的面容,生怕自己也跟露娜一樣被改變心性。
最終,讓阿爾張開眼睛後,露娜將最後一粒小珠吞下,以太能量入口即融進她的身軀,將先前與養父母積攢的一切情緒掃蕩一空,剩下的只有一副空虛的記憶。
現在,露娜只記得她在地球上當過輝夜姬,卻對曾有的種種憂思不再敏感,也不再記得。
那翠綠的眸子依然閃亮,可惜對養父母來說,她眼裡…似乎有什麼東西熄滅了。
很快,將隱藏多年的兔耳從發間解開後,在養父母眼裡變得更加陌生的露娜和阿爾都帶着盒子回到飛車上,只有露卡還在外面駐足,他看着這些純樸、複雜的人,思考着露娜先前的話,心裡慎重的同時,也莫名有了幾分期待。
「幾百年後…也許我會回來?」
在飽含希望之笑的映襯下,眼裡的冷霜融化了,微弱的熱度再次在他心中流竄,露卡仿佛看見了自己重新踏上這片土地的一天,也許會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
他呼了一口氣,卻被叢林裡濃密的濕氣嗆了一下:
「不過下次得找個空曠些的降落點…」
想到這裡,他滿意地離去了,此時腦海里想的,全是待會兒回去後如何給露娜洗澡的細節…
在仍以淚洗面的養父母和依依不捨的御林軍目睹下,拖着液氮燃燒產生的雲霧,飛車載着輝夜姬和天人們飛向雲霄,消失在了月亮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