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天上之物
自辉夜姬升天后,无论她的养父母、天皇都因此而一蹶不振,物质上的富裕也难以弥补内心的缺损。
辉夜姬留下的灵药从未被使用过,天皇整天坐在宝座上看着那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闪亮圆球,却不知全宇宙最强大的能量就摆在自己面前,触手可得。
但即便知道又有何用呢?
在痴情的天皇眼里,那药珠里透着的只有辉夜姬的天人面容,那穷尽全国美女之凡胎美貌也难以匹敌的…他此生再也无法见到的美,没有这种美陪在身边,就算他能移山倒海,也终究幸福不了。
几个月后,他终于无法忍受折磨了,询问手下大臣离天、辉夜姬最近的山在何处,大臣说是富士山。
当天午夜,皓月当空,天皇便亲自带着灵药登上了山顶,在终年不化的积雪里建起一座两人高的木台,这样他就能尽可能离辉夜姬近一些了。
随后,他将灵药恭敬地置于台上,从台下放火将祭台和灵药一同焚毁殆尽,以示回敬,他流着爱恨之泪,掐着胸口,似乎是在斩断什么结节:
“若得不到天人青睐,长生不老又有何用?汝既不再来,寡人也无从消受厚礼…”
他在一旁看着火势在山顶强风的催动下越烧越旺,照亮了天边…突然,一道只有竹管粗的耀眼蓝光柱带着冲击波拔地而起,伴随之的是一道清脆的玻璃碎声!
啪嚓!
身旁的随从顿时被吓了一跳,大臣们坐倒在雪中,神官也弄掉了手中的法器,唯有满目萧瑟的天皇巍然不动,任凭光芒照亮了自己的全身,有那么一瞬间,他眼里居然和埃斯帕尔人一样呈现出了翠绿色…尽管只是光学效果而已。
他知道那是灵药被热力弄炸产生的效应,便理了理自己被雪水打湿的络腮胡,长出一口气,望向蓝色光柱消失的方向——月亮,苦涩地笑着,张开双臂,使出比参加祭祀时还要大的力气对天高呼:
“天——人——啊!!!"
光柱消失了,灵药里的以太能量如今已脱离地心引力,途中吹散了富士山上空的云层,仅剩下孤零零的月亮,寒冷,凄美。
没有人回应天皇,周围的随从也都被这一幕震惊了,他从未如此动情过。
双臂在空中停滞了一分钟才缓缓放下,天皇脸上最后的狂笑跟天上的云一样消失无踪,留下的只有空虚的失落。
他将手伸进衣兜,掏出辉夜姬留给他的信,看向还剩少许火力、即将熄灭的祭台之焰,提着长袍,一步步上前去,用颤抖的手把信件放进火中,看着来自梦中天人的最后离别书随祭台一点点化为灰烬。
“陛下?”一位大臣见天皇看着已经烧完的祭台灰堆发呆,上前问了一声,天皇这才如梦方醒,呆滞的双眼回头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属下,又抬头看了眼冰冷的月亮,小叹一声,眼里的期待不再,对众人一摆手道:
“回宫,寡人累了。"
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烧尽的灰堆之下,一些蓝色的薄雾融进雪中,转瞬即逝。
天皇从此不再提辉夜姬,也不再喜好遥望明月。
露卡此时正坐在一块儿孤零零的月岩上,沉思着,他双臂环抱自己那跟雪一样洁白的辉夜星长靴,碧绿的目光紧盯刚刚离开富士山、正在宇宙空间发散的以太光柱,心里是说不清的矛盾。
好像刚入水的咸鱼般,头顶的以太发射器剧烈舞动着,这代表他正在进行着风暴般的思想斗争。
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体内由以太能量凝结成的水潭里,突然冒出一朵鲜艳的红色,散发着属于死亡的恶臭味。
露卡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再一次将这种异常感觉挡在了意识之外,无视之。
“痴情的地球人…也许,我有一天会回去?”脸上的凝重化解为憧憬,他漂亮的绿眼再一次看向近在咫尺的蓝色世界,一抹天真的微笑爬上面庞。
然而,天真总是伴随着无知,而他还未察觉到这点。
不同于天皇,辉夜姬的养父母选择在临死前将灵药带在身上,一同入土。
对“女儿”的念想终是难以割舍。
两人一同葬在宅院中后,天皇下令不得有人再征用此片土地,于是这里便也不再有人居住,位置偏僻的宅院最终归于荒草,消失在历史之中。
辉夜姬的名闻也遁入传说,以至于大多数人们都忘记了她曾真实存在过。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武士满是岁月划痕的铁铸盔甲,却无法蒙蔽他的决心,利刃在空气中轻轻一甩,水滴挥发,袖袍干净如常。
来者是伊达政宗大名手下的一名年轻武士,再过几天,他将随支仓常长亲自拜访新世界——西洋欧罗巴之土的法兰西王国。
不同于他守旧的同僚们,武士对外界天生有莫大的好奇,下到每一个小土块,上到天上的皓月,甚至群星…
也正因如此,喜好搜罗传闻的他今日选择在临行前考察一个梦寐已久的圣地…辉夜姬的宅邸。
尽管有关这片500多平米土地的故事早在两百年前就被祖先彻底认定为传说,他却在心里总有种莫名的预感:那个故事,或许有一定的现实基础。
身边不少野史圈的爱好者都对此津津乐道,甚至发过誓要亲自一睹这片老宅的遗迹,但最后,只有信念坚定的他真正来了。
“这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不得了的事!毕竟无风不起浪…”
虽然太阳已经出来,但周围依然只能听见小虫的叽喳叫声和叶子之晃动…周围一个活人都没有是正常的,早在辉夜姬被认定为传说之前,这片土地所原本归属的小村就在一场大名间的战斗里被夷平了,即便是辉夜姬的宅邸也没能幸免,高大的院墙只剩一圈隐藏在芒草间,和脚脖子齐高的土堆,墙内荒草间的几块儿房屋地基产生的白圈是能证明这里曾住过人的唯一特征。
再过几十年,连这白圈怕是也得不见踪影。
武士带着恭敬的心态迈过了院门曾经的地方,四处张望,希望能从这片遗迹里发现什么能满足自己好奇心的事物…
他俯下身拨开芒草,用武士刀和匕首翻起尚存的朽木,甚至时而抓起土来感受它的岁月气息…这是他所处的“博物圈”里一种常用的技巧,能够凭借土的材质来判定它距今的大致年代,以此协助发现文物。
哪怕能找到辉夜姬用过的一个化妆盒,或者其父母的日用品,甚至当年试图阻止天人接走辉夜姬的御林军留下的箭…他就可以满足了。
不过老天似乎是在刻意捉弄他,苦苦寻觅一个上午后,武士一无所获,此时他的双手已经沾满了尘土,俊秀的年轻面庞上也全是被野草划出的吓人血痕。
但他不愿就这样轻易放弃,博物圈里有人说自己为了找到一把古剑曾在山谷里挖了三天三夜才得手,也有些人花了一周时间也还是失望而归。
以此勉励着自己,他随便找了一个应是原院墙里的小土包,准备坐下来吃点自己出门前做的紫菜饭团…
“咔嚓”
可就在他撩起武士护甲,准备坐下去时,屁股底下突然响起了骨头的断裂声!就跟用力掰断筷子时一样刺耳。
心里一惊,整个身子顿时跟被针扎到似的弹起来!接触过不少古墓发掘现场的他立刻猜出自己当下的情形:他不慎坐到了一具被浅浅表土盖着的尸骨上。
武士一边下意识地起身、嘴里道着歉,一边回身便用手拨去尘土,使自己刚刚坐到的物体露出来…当看到两名死者的头部还有躯干的姿势,骸骨上被虫蛀出的骇人孔洞,还有四周的土包样结构时,脑海里立刻涌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难道是一座墓?被风雨弄掉封土才成了这般模样?
武士抚摸着湿漉漉的下巴,眼神抬向万里无云、蔚蓝的清空,思绪回到了辉夜姬传说的后续:辉夜姬被天人接走后,她的养父母并没有服用辉夜姬留下的长生不老药,而是选择了自然的生命历程…
“这里或许就是她的养父母之墓?”
在六百年前那个还算蒙昧的时代,人死后随便葬在自己宅院里倒也是可能发生的…
正在这时,又一个异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眼前这一男一女两具尸骨手中,居然都握着一个小土块儿,再看逝者的胳膊,似乎是在用力握住什么东西,不想松开…
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在直觉引导下,武士用力分开了逝者的双手,掏出匕首随便划拉几下,那“土块儿”顿时跟蛋壳一样碎开了,爆闪的蓝光从里面射出,让他不由得捂住双眼,失明了一秒…
“哇!这是什么…”
在那亮度胜过太阳的光芒逐渐散去后,他再次将目光移上前去,只见一个珍珠大小的小圆球正稳稳停在死者掌心,它是这世上从未有过的,因为即便在正午的阳光下,武士依然可以清晰看到小球里面如水汽般浮动的“烟雾”,还有那纯洁得让舍利子都黯然失色的厚重蓝光…
…就像来自天上一样。
轻轻用手碰了碰,没有烫到或冻到,武士随即果断将小球抓起,握在掌心里把玩感受。
他很快又通过实践发现,这物体看起来跟玻璃一样脆弱,实际上却比巨石还要坚硬!
武士就这样蹲在那里思考了一个钟头,回忆了所有自己曾见过的自然馈赠…没有一样矿物能与这个圆球对上号。
此时,在被阳光照射后,小球里刚刚还浮动的烟雾逐渐安稳下来,变成一条条环绕球体的云纹,活像一颗蓝色的母星…最终组合成了一朵金黄色的“菊花”。
“奇物也!"
双眼放着光,武士激动得嘴都合不拢了,他看到这一幕便知道这个物品绝对不是普通的宝石或名贵物。
镇定下来后,他又将另一具女性尸骨手中的物体拿出,发现同样是一个蓝色小球,两个球几乎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无论大小、颜色还是花纹细节…如果这物体真是人工做出来的,那绝对是亿里挑一的绝世珍宝!
露出释怀的微笑,欣慰地伸手擦去额头的汗水,武士知道自己来此地的用意已经达成,但笑容一收,他谨慎地查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在观察后,将两个蓝光小球用手帕包裹数层,小心放入内心暗兜后,他又俯下身去,将两具尸骨身上落下的封土回盖了上去,盖了厚厚一层后,起身对着回填完毕的土包致谢:“多谢二老赐我这两件奇物,抱歉打扰你们休息了。”
趁着逐渐开始向西落去的太阳,武士也骑上马,向家奔去,他此时已经在思考到底该如何调查这两件奇物的来历了。
直觉告诉他:这两件珍宝的事情,最好在搞清来历前不要让他人知道。
芒草继续随风舞动,在太阳的照射下呈现出如麦田般炫目的金黄色…这片土地再度归于宁静,却又好似风雨前的短暂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