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短篇

超能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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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奇蹟

各種味道難忍,似乎能隔空腐蝕鼻毛的液體開始從自己的玻璃小窩內一點點邁進反應的燒瓶聖殿,少女嘴裡不斷念叨晦澀難懂的鍊金術語,同時僅憑肉眼反覆定量着每一分溶液的用量。

「取賢者之水加熱,直至變為綠獅…繼續加熱變為紅獅…」

首先參加反應的是水銀,一系列鍊金術操作的常用反應液,在當時也被認定為一切金屬的基礎之一。

「…將酸葡萄酒倒入砂溶中,加熱紅獅,再進行蒸餾。」

二十分鐘過去了,太陽消失在地平線之下,但她仍不自覺。

「水星變為用小刀切開的樹膠,將樹膠放在賢者之卵中蒸餾…」

每一次蒸餾的過程都至少需要耗費五分鐘,但對已經入定的埃米莉而言,這只是一瞬間而已,此時若有人將她的紅髮點燃,她可能只有在聞到糊味時才能察覺。

逐漸地,液體變得跟少女的秀髮一樣鮮艷,透明的條紋在其中如水蛇般穿行…

「…製得酒精及紅色液滴…」

念叨到這裡,她僵硬的面龐舒緩開了一點點,伸手從旁邊取來了她珍貴的「天外之物"!顫抖着,她將兩個閃着足以照亮整個小屋之藍光的圓球貼近了液面…

「…置入上帝之佑!」說這句話時,她的聲音都跟快塌掉的獨木橋一樣在顫抖,興奮又恐懼,可能是因為她給這上午剛尋到的奇物取的名字,但更多是對成功的覬覦。

攜帶有以太能量的小球消失在銅、汞等化學物質之中…但它深邃的藍光依然從液面中射了出來,絲毫不見減弱,現在,從外面看去,那光仿佛在跟有生命一樣脈動。

鍊金術師繼續着她的魔術,鉛、硫酸銅等更多自然界的珍奇物加入了反應的舞會:「…所羅門之鬼魂以其披風遮蓋賢者之卵,可見一條龍在容器內,它將自銜其尾…取一條黑龍置於石上,與菩提樹灰接觸即會燃燒起來,火焰呈檸檬色,又生成綠獅,令其自銜其尾,重新蒸餾…」

時間逼近午夜,外面人們的喧鬧聲早已平息,只有昆蟲的嘰喳聲宣告着時間。

埃米莉眼角毛細血管開始在化學氣體的刺激下變得疲憊,形成寬大的黑色眼圈,沒有防護用具時,每一次實驗都是對鍊金術師身體的一次巨大摧殘,可惜她並不自知。

「…謹慎清理之,即見…哦,不…」

反應結束了,但賢者之石依然沒有出現,跟先前的所有試驗一樣。

埃米莉無力地癱軟在身後的老木椅上,嘴裡喃喃道:「又失敗了…對不起,父親…」

淚水不受控地從乾枯的眼角湧出,埃米莉不願再去看一眼自己的"傑作」,跟先前嘗試過的數萬位鍊金術師一樣,她沒能提煉出那:「熾熱之水及人血」,即「賢者之石」應有的樣子。

現在剩在燒瓶里的,只有一攤黃得跟病人的尿一般的腐臭液體,似乎就連它也在嘲諷埃米莉的失敗。

那兩個「天外之物」仍然靜靜躺在其內,一連串劇烈的化學反應都沒能傷到它。

此時,屋子裡只剩下可怕的寂靜,埃米莉充血到猙獰的雙眼狠狠盯着那兩顆從天而降的寶物,牙齒打得跟雷響一樣,心裡似乎在思考着什麼不尋常的事。

過去的幾年內,她受盡了人們不信任的白眼,不少人已經為了她那些古怪的行為而戲稱她為女巫,甚至嚇唬說要向正在積極獵巫的教會告發她!昔日追求她的不少男孩也都漸漸遠去,美好的正常生活遙遙無期…

…而她默默承受了這一切,只是為了自己內心的那個執念:完成父親的遺願,成為最偉大的鍊金術師。

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她還以為自己很特殊,認為這是很容易做到的事。

很遺憾,現實是殘酷的,鍊金術是一個建立在錯誤假設之上的學說,就算埃米莉想破腦殼,尋遍這世上每一分土地,也不可能達成她一直追求的目標,隨着時間的推移,她似乎也逐漸感受到了這點,只是不肯去輕易承認之罷了。

如今,這漫長忍耐產生的壓力,終於在她心裡跟火山一樣爆發了,熾熱的怨念讓她無法忍受…整個人仿佛要在煉獄中焚燒殆盡似的。

「爸…我實在堅持不下去了…這是不可能的啊…嗚嗚嗚啊啊…」

嚎啕大哭,她隨手抓起身邊價格昂貴的反應器皿,將其用力甩向土牆,把它們砸了個粉碎,此時的埃米莉已深陷失敗與內疚之深淵,無法自拔,破壞也無法發泄她對自身的怨恨。

在這崩潰的邊緣,人都會做出些不理智的、自己平常想都不敢想的事…

女孩不顧地上會劃傷腳的玻璃渣,甩着淚衝到柜子前,拿出一瓶被紗布厚厚包裹的棕黃色液體,扯開了其外的包裹,帶着兇狠的表情將其灌入反應容器內,絲毫不顧這種液體可能會將儀器腐蝕到粉碎。

那是一瓶她父親一直沒想着去用的「王水」,鍊金術師當時發現的最具腐蝕性的物質,能夠融化黃金的混合酸。

她的意思很明顯:既然她逃脫不了失敗的命運,那就跟自己的殘次作品一起毀滅吧!

每一個對自己事業絕望的人可能都會想到這種做法。

此時,她沒察覺到的是,那兩顆天外之物,正在強酸的攻擊下熔化,像正午陽光下的白雪一樣,變為藍色的沉底糊狀物。

它的顏色也在改變,從天藍色向血紅色變化,散發出的光也是一樣,紅得可能比傳說中的賢者之石還要多一分!

但埃米莉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一切,她閉上了眼睛,舉起了正在劇烈反應的「賢者之卵」容器,淚已經流幹了。

她毫不猶豫地張開嘴,將裡面的尿黃色物質、王水和「天上之物」一起灌進了肚!

空蕩蕩的賢者之卵被她甩到一邊,碎成了一堆破陶片,她自然地背朝下倒在地上,後腦的痛感被忽略,不再試圖去感受自己的腹部…她估計自己的腸子現在已經融化了…女孩不舍地緩緩合上雙眼,不再打算睜開它們。

乾癟的紫瘀嘴唇發出了一聲費力的振動,她的聲音此時已滿是凋零之態,模糊似風中殘燭:

「父親,我放棄了,我來見你了,願主能指引我…」

被地上塵土覆蓋的嘴角發出一抹苦澀味道,她細細品味之,這自己一生中可能會感到的最後味道。

她安靜了下來,屋裡寂靜無聲,沒有添料的油燈也漸漸熄滅,仿佛從未點燃過。


「嗯…嗯?我在哪裡?」

埃米莉慢慢睜開雙眼,發覺自己已經不在小屋裡了,她現在孤身一人,身處一望無際的灰色荒漠裡,黑暗的天空裡沒有一顆星星,仿佛有人刻意垂下的巨大帷幕。

唯一在天上的物體是一個跟自己的手一般大的藍色球體,上面飄着白色的條紋,點綴有綠色和黃色的團塊。

一切對她來說都是如此空靈,遠超出她大腦的接受能力,她不盡捂住腦袋,以此幫助自己鎮定下來。

「這裡是地獄嗎?看起來不像天堂…」

以為自己已經死去,她便在這荒漠裡四處遊蕩着,她沒覺得渴或者餓,甚至連上廁所的想法都消失了,仿佛已經變成了孤獨的鬼魂。

過了幾小時,她才察覺到一個異樣:她的周身,多了一層淺藍色的光,這光透着微微的熱度,裡面還時而發出跟心跳一樣的脈動。

對身邊的一切都感到陌生的她試圖找到一種解釋:「也許,是我犯下的罪孽太多,連進入地獄的資格都沒有嗎?」

她就這樣繼續無意識地邁步了幾個鐘頭,突然,腹部傳來一陣刀扎樣的鑽心痛感!

「啊!這是什麼…」她立刻想到了自己先前服下的強酸。

埃米莉敏銳的視線同時還發覺自己身上的藍光正在慢慢減弱…眼前,一個跟隨自己視角移動的複雜符號正在生成,她看着這一切,不知所措,整個人慌亂極了。

摸着確實存在的肉身,女孩現在明晰了一件事:自己肯定不在天堂,更不是在地獄,她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沒死…

忽然,她想到了什麼。

「天外之物!難道說,是它救了我?這裡…是它來自的地方嗎?」

肚子開始蠕動,她的眼神開始恢復生機,逐漸堅定了自己的猜想,現在周身這股能量一定就是源自那兩個圓球!世界上的其它物質沒有能力做到這種事!

剛才的絕望被這接二連三的奇遇沖淡,眼見身上的光芒越來越弱,寒冷的感覺愈加強烈,她心裡的求生欲望已經旺如烈火!

在意念的驅使下,腹部一使勁,她努力把嘴張得老大,王水和她試驗的失敗產物瞬間在藍光的引導下洶湧而出,在地面上灑了一大攤!

又咳嗽了幾下,那種死亡的感覺消失了,埃米莉回想着自己和那兩個小球至今為止發生的一切,總覺得這並非巧合,也許這正是上帝的旨意?自己還未到死的時候嗎?

這時,她面前懸浮已久的那個符號突然隨着一聲爆炸蒸發了。

埃米莉無心再去思考任何意義不明的存在,她現在只想回家,好好思考下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於是埃米莉閉上眼開始集中精力,拿出煉金時所有的專注度…她努力在腦海里構建着自己居住的那個小屋,整個人半蹲下來。

在直覺帶領下,女孩向着旁邊的一塊灰色石頭快速點去…

「砰」

下一秒,她發覺自己還保持着半蹲的姿勢,但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裡,周圍刮着因為冷空氣忽然進入熱環境而產生的小風暴,把她的煉金工作室吹得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玻璃器皿的碎片,就像被洗劫過似的。

「我回來了…哦,感謝上帝!」激動的淚水情不自禁地湧出,埃米莉激動地趴在地上大哭起來,活像個還在吃奶的小孩。

稍後,她整理了思緒,坐在椅子上思考了少許,得出了一個結論:吞下兩個藍色珠子導致她獲得了一種超乎尋常人類的能力,這不是鍊金術的產物,而是上帝的傑作。

「拯救我的不是鍊金術,而是這天外之物…這意味着什麼呢?」

她坐下來苦苦思索着,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她從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之快。

漸漸地,天快亮了,清晨的犬吠和雞叫聲響起,埃米莉終於完成了對自己人生的思考。

「上天給予了我這個活下去的機會,那我就應該好好珍惜它!父親,對不起,我不能實現你的願望了…」

雖然通過研究鍊金術,她獲得了這種能力,但給予她力量的並不是鍊金術本身,而是上天給予的那兩個神物。

「這一定是上天在勸誡我放平內心,安穩生活…主,謝謝你,我會當好一個女人的。」跪在地上,埃米莉不停禱告着,當年在父親床前許下的決心已蕩然無存。

做出決定後,埃米莉看着滿屋子的玻璃碎片,不由得嘆了口氣,「這些東西要是還能賣掉的話,應該能…」

隨着她的意念,一堆玻璃渣子突然被藍色的能量托着,逐漸聚攏成了一個燒瓶,完好無損,沒有一點裂縫!

看到這一幕,在原地頓了幾秒,目瞪口呆的埃米莉趕緊慌亂地在心口畫起十字,「哦,主啊,這…真是太神奇了。」

沉悶了少許後,她接受了自己的「意念移物」新能力,不消一小時便把一片狼藉的房間恢復到了原樣,此時,清早的太陽剛剛升起。

忽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埃米莉?」

「啊,那聲音是…喬斯達!」

村民們說的話一直都不無道理,喬斯達絕對是埃米莉心目中最好的一個男人。

她不肯再錯過近在眼前的機會了,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用念力拉開門後,一把撲在喬斯達粗糙的皮衣胸口上,久久不肯放開。

「埃米莉…"喬斯達一向隨風擺動的褐色碎發頓時凍在空中,他從沒見這女孩如此熱情過,簡直跟變了個人一樣!

觸及到的一瞬間,一些喬斯達從內心發出的話語被埃米莉聽到了:

「她好美」

「麻布衣,她值得穿更好的」

「出乎預料地可愛」

「她的頭髮怎麼這麼亂,一定是沒休息好」

聽到心聲後,不再猶豫,她立刻將嘴頂上了喬斯達英俊面龐上的紅潤嘴唇。

對方在短暫的震驚後,終於也放開了,回親了上去。

他服務的那個政府上司今天正好出差,他也因此獲得了三天的假期,本來他只是打算借這個機會回來順便慰問下陰鬱的埃米莉,卻沒想到對方居然性情大變…

愛情的火花適時地爆發了。

埃米莉鬆開嘴後,掀起遮住眉梢的紅髮,對着面前的俊人發自內心地笑道:

「喬,萬能的主給了我啟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向你保證,你再也不用聞那些可怖的怪石頭兒了!」

喬斯達對此還是難以置信,埃米莉先是變得意外熱情,又打算放棄鍊金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不過,這種發展總歸還是合他心願的,無論原因為何——那已經不重要了。

作為回應,他用長年抄寫練出的有力胳膊一把將麗人再次攬入懷中,兩人腦門相貼,他溫情地悄悄回道:「太好了,親愛的。」

跳着不自覺的小舞,他們相擁進屋。

埃米莉悄悄一揮手,門在他們背後自動關上了。


與此同時

月球

今年的蔬菜收穫剛好結束,露卡自然不肯放過這難得的休息機會,再一次回到了月岩上來欣賞掛在空中的那顆藍色寶石…

忽然,一陣莫名的冷感在他內心划過,他的兔耳立刻如劍似的隨眼神往月平線上的一個方向指去,翠綠的眼珠變得渾濁。

他感覺到遠方有一股以太能量反應,雖然小,但特點很明顯。

「是誰?」他嘗試着向那個方向發動心靈感應,但沒有人回復。

他第一個想到的是阿爾,雖然是他名義上的妹妹,但這女孩個性實際上比男孩還活潑,出來逛游是常有的事。

如果聚會時有人不在,大家第一個想到的都會是阿爾。

「阿爾?你在外面嗎?」

過了一會兒,來自居留地內部的心靈回信來了:

「露卡哥哥!我在冰洞這裡啊!有事嗎?」

冰洞在他感應到的以太反應的反方向,排除阿爾。

「…嗯,沒事的,阿爾…就是問下罷了。」說完,他掛斷了心靈通訊,再一次試圖搜索剛才那個突然出現的訊號。

但這一次,他什麼都找不到了,那裡空空如也,沒有一點以太的反應,連移動中的都沒有。

他百思不得其解,六百年前以太里冒出的那股不詳預感此時再次湧現,那如血一般腥臭的死亡味道。

直覺驅使下,他立刻沖了過去,想要一探究竟。

當然,速度依然是嚴格壓制在音速以下的,不然產生的以太能量反應會過於巨大,以至於引起輝夜星人的注意。

30秒後,他正在月面上掠過,突然發現了一個異常:

一排腳印。

「!!!」

臉上一慌,嘴角抽動着,他再一次四處張望,確認沒有生物在暗中窺伺自己。

下降並湊近觀察後,露卡內心的不安越來越強,那腳印並不屬於埃斯帕爾人的專用靴,也不屬於任何一種居留地內存在過的鞋子,這個腳印比露卡的還要大一號,邊緣非常規整,設計簡單。

「一定是有別的生命體也來到月球了,而且它也能使用以太能量!」

追蹤着,露卡最終來到了腳印的終點,突然感到一陣惡寒:

他看到了一攤液體,雖然已經因為月球正面的日照量而蒸發了不少,但露卡仍可以從旁邊岩石的狀態判斷一些事:

「這些液體是被吐出來的,飛濺的小點擴散了三米…而且還很有腐蝕性。」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塊兒被熔化少許的月岩上。

「然後它就離開了這裡,一定是飛走或傳送走了…它沒有飛船,不然我肯定會注意到。」

事情變得越來越奇怪了,種種證據之間幾乎完全串不起來,但那些腳印確實是存在的,這給露卡心裡帶來了莫大的恐懼感,就跟在荒島上生活了幾十年,忽然有一天發現海灘上多了一個不屬於你的腳印一樣,屆時你就會開始恐慌,擔心是不是其他小島上的食人族甚至海盜。

鎮定下來,思考幾十分鐘,又考察了周邊,確認除了自己沒有其他生命體後,露卡只好放棄了思索,他返回了居留地,但沒有將這件事告知其他親人,只是悄悄埋在心底。

守護家人們的責任,由他一個來承擔就夠了。

此後,他出去到月球表面的頻率比以前有增無減,而那個疑似預警,在自我意識里出現的「死亡之血」幻象,還是沒能被他猜到含義…

…要想真正參透,他還得等350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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