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普羅米修斯
在51區讓人眼花繚亂的組成架構中，曾有一個極其不顯眼的小部門——「普羅米修斯計劃」，簡稱「P計劃」，它成立於古巴導彈危機後，旨在於為奧瑞西亞聯邦尋找比核能更加強大的能源，以打破來自對立陣營「基諾聯盟」的核武威懾。
至今，它依然維持着創建之初的配置：一個僅有10人的工作組，能佔用的所有空間僅為一個50平米的小房間，裏面技術含量最高的儀器也不過是一個能勉強連線到間諜衛星的老式電腦。
他們的工作十分簡單：打聽全球各地關於神奇力量的傳聞，不放過任何一點可能性，也正因如此，他們的大部分工作時間都會花在四處旅行的路上，且對高精度科技沒有多大需求——他們工作的主體基本都表現在思考和文書工作中。
這個自成立後一直默默無聞的部門，如今已經在51區裏有了個別樣的綽號：「養老書院」。
很多來自情報部門的高才特工都把這裏的工作看作公費旅遊，只要他們能寫出合適的報告來糊弄上級，表現出「我們在努力工作」的樣子，拿到份比中情局少不了多少的薪水並非多難的事。
長此以往，在它成立十年後，「普羅米修斯計劃」當初的那份嚴肅已經蕩然無存…但一切很快就會改變。
1972年底，部門的現任領導者，30歲的艾倫·維德少將突然態度劇變，在代表美國空軍參加一場針對登月任務成果的研討會後，他當即折返回到部門，以「好吃懶做」的名義開除了三個人，並做了一番激昂的演講，表示「需要我們的時代即將來臨」。
P計劃指揮室現已在艾倫的命令下加裝了鉛防禦板和隔音層，取代了曾經散發慵懶氣息的樸實白色漆牆。
艾倫沒有再擴招新人，對他來說，算上自己在內的七個人對這個計劃的進行綽綽有餘。
近一年內，他積極帶領部下進行了很多對東京的探訪，帶回了大量讓人不明所以的醫學數據，有些人認為風流的他只是去那裏泡妞，也有人覺得他是發現了日本政府的什麼秘密，眾說紛紜，但均未能切中真正的要點。
他兩天前做出的事情終於真正驚動了那些一直將「普羅米修斯計劃」視作笑料的人，他這次獨自拜訪了日本文部科學省的JAXA總部，並跟對方總管洽談了一件連日本人都感到震驚的協議：讓奧聯邦新準備發射的兩顆高精度間諜衛星「回音一號」和「回音二號」加入日本的「幼竹"號月球探測車任務，搭一趟——據他所說——前往月球背面的便車。
儘管奧聯邦在1969年正式實施「關島主義」後對日本開放了包括宇航科技在內的權限，但聯邦駐軍對當地科技的把握程度依然跟第二次大戰後的水準相同，像艾倫這種高級將領下達的命令，JAXA沒有權力拒絕，於是他們在表面上答應了艾倫，滿意的後者簽下文字合同後，這才折返回國，去與自己的上級商討。
果不其然，還沒等這位年輕將領在內華達沙漠上站實，就有人來質詢他了。
灰色指揮室里的電話突然叮鈴作響，一位皮膚黑中夾白，身着藍色空軍制服的女人看了眼新式液晶屏上的號碼，嘴向下一彎，輕輕提起了話筒。
通訊直接來自「五角大樓」，奧聯邦的心臟地帶，來者肯定有重要事務才會打這麼長途的電話。
「你好，這裏是P計劃指揮室，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嗎，韋斯特將軍？」
她是現年28歲的娜塔莉中尉，艾倫在軍校里結交的朋友，後來在他上任後被邀請來此地工作，當年在學校里就有緋聞說她和艾倫好過，但兩人至今沒有出來證實或闢謠。
「艾倫回來了嗎？我有事找他。」
話筒對面是一個穩重的中年男子聲音，在被電話線路加工後顯得十分慈祥，不過凡是認識這人的接線者都不會掉以輕心。
約翰·韋斯特上將乃是奧聯邦空軍的一員老臣，雖然第二次大戰中出場率不高，但依然很有話語權，尤其在那些可決定國運的事情上。
十一年前，向總統出謀劃策、將世界從核戰邊緣拯救回來的幾個人里就有他。
娜塔莉則會比其他軍人還嚴肅一分，因為韋斯特還有另一個身份：艾倫和自己在「聯邦空軍學院」的導師，雖然給這兩人上的課不同——艾倫學的是宏觀戰術策劃，娜塔莉上的則是情報戰策略。
「請稍等，將軍，他剛回來，正在隔壁處理私事…」娜塔莉擔心地看了眼旁邊一個水汽朦朧的小隔間，那便是這個辦公室里七個人共用的衛生間…突然，裏面的水聲戛然而止。
幾聲毛巾與頭髮的尖銳摩擦後，一位1.8米高、長着八塊鼓鼓腹肌的菱形臉金髮男面色恐懼地披着白浴袍，用咯吱作響的黑塑膠拖鞋「砰」一聲踢開廁所門，如脫兔般衝出，整個屋子立刻充滿了潮濕氣息，但其他五個正在埋頭處理文書的人絲毫沒受到干擾，娜塔莉很自然地將話筒遞給他，並為他擺好了搖椅。
這便是她的同學兼同事：「普羅米修斯計劃」執行長、奧聯邦中央情報局高級幹部、奧聯邦空軍駐NASA觀察員——艾倫·維德少將。
電話一拿到耳畔，他眼裏的慌張便蕩然無存，不慌不忙地問好：
「早上好啊，約翰！入正題吧，我知道你是在關心那兩個衛星。」
韋斯特不爽地哼了聲，他話鋒變得銳利起來：「回音一號和二號原定可是要去送去監視中東的！你雖然有權力這樣調整，但我不贊同你的部署，阿富汗可比你那荒無人煙的小破月球要重要的多，艾倫。」
艾倫打了個哈欠，回應道：「約翰，你比我更清楚中東那邊的狀況，俄國人至少最近五六年內都不會有任何動機去碰阿富汗，他們跟我們簽合約都來不及呢！」
「這兩個衛星可都是價值10億美元的新…」
聽到韋斯特這話，艾倫的聲音里加了些壓力，開始轉守為攻。
「你要是送錯地方的話，它們就是價值10億美元的太空垃圾！聽我說，老夥計，我現在有充足的證據表明月球上並非荒無人煙，且可能有某些能幫助我們超越俄國人的先進能源！我需要的只是一個比地基望遠鏡更清晰的視角，僅此而已。」
話筒對面沉寂了少許，韋斯特隨後以讓人不寒而慄的邪笑以示回應。
「哈哈，有意思！自你上任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在講跟工作相關的內容，繼續吧，我洗耳恭聽。」
艾倫聽罷，將聽筒換到另一隻耳朵上，海藍色的眼珠里發着思維的亮光，嘴角微微一挺，以波瀾不驚的語調開始了匯報，無論其內容會有多驚世駭俗。
「1969年，阿波羅11號從月球帶回了多塊兒礦物，對其進行檢查時，我聽聞科學家們說其中有些月岩內含有一種類似氣泡的藍色結構…」
韋斯特點點頭道：「這事我知道，不過科學家們不是說那實際上是太陽能嗎？我記得你當時也參與檢查來着。」
「…他們猜錯了，約翰，我曾以觀察員的身份進入實驗室，進行提取操作後，才發現那些結構是一種發着藍光的非固體能量，使用電磁場將其穩定住後，掃描結果顯示它的能量價值極高，至少有核裂變的20倍，整個月岩中僅積攢了重量大約0.05g的氣泡，但光它們就抵得上胡佛大壩一個星期的產電量！不僅如此，使用它也是很簡單的，只要將它像汽油一樣輸入機械即可，點火都不用，還沒污染！此後阿波羅任務帶回的樣本里，或多或少都含有這種能量…於是我給它選擇了一個名字：『阿卡西『，出自一個美妙的宗教名詞。」
韋斯特此時臉上的表情十分奇怪，半邊臉是對新奇訊息的抗拒，另一半臉是由軍人的理性思考造就的平靜。
「所以說，你懷疑月球上儲存着大量的阿卡西？那直接派人帶幾個線圈上去採集不就行了，為啥非要用衛星？」
「因為『儲存』這個詞並不恰當，約翰，這也是我前段時間才發覺的，發射衛星也跟這點息息相關。去年十一月的某天，我正在看間諜衛星的監督界面，突然發現東京市附近出現了一股巨大的能量脈衝！我立刻帶人趕到坐標附近去查看，結果是驚人的：一個叫佐倉魔美的日本女孩的血液里居然含有巨量的阿卡西，能量與人體的共同作用給予了她超能力！就跟超人一樣！由此我得出了結論：阿卡西並非源自地層，而是從某些特定生命體上產生的，比如那個女孩，或者其他我們還不知道的生物。」
韋斯特聽到這裏後，直接捕捉到了話後的意思，他知道這一切背後的信息都十分可靠，於是順着艾倫的思路走了下去：「所以，你懷疑月球上也生活着和這個魔美一樣的生命體？外星人？不，叫月球人更合適吧？」
「一點沒錯，月岩里的能量應當是他們活動時留下的痕跡。」
「那麼問題來了：為何不直接把魔美帶回來？拿她做個自願或不自願的電池應該也可行吧。」
艾倫聽到這裏，剛才還有點激動的神態又平靜了下來，他壓低了一點聲音，嗓子裏咽了口唾沫，仿佛試圖壓下心裏雄起的激情：
「咱們現階段先不考慮對方反抗的可能…在從魔美的學校體檢部採集少量她的血樣後，我發現她身上的阿卡西相比月岩里的純度低了幾十倍，遠遜於核能！可能跟她的人類體質有關，畢竟根據我部門的追查，這個血統已經傳了幾十代人…無論原因為何，她除了讓我們知曉阿卡西的特性外，沒有任何其他意義。」
「哦，所以還是得去找那些月球人了…那我就試着幫你補全下吧，孩子，你懷疑他們可能住在月球背面？所以你才要送衛星來記錄他們存在的跡象？」
「並以此制訂面對他們時要採用的措施，沒有錯，將軍，如果他們住在正面的地底，我們應該能在阿波羅任務里發現更多活動痕跡才對，但實際上並沒有。現在月球正面都在我們望遠鏡的射程內，但背面不在，所以就該讓間諜衛星上去了，回音一號和二號搭載的紅外探測器應該能幫我們確認真相，我到時候會讓兩艘飛船部署在指定軌道上，形成一個能繞過月球信號障礙區的線路，而『科考任務』的名義則可以躲過基諾人的耳目。」
「你真是把什麼都想好了，艾倫…那好，你就繼續對衛星的部署，讓日本人如期發射，我跟總統通知。」
「那就托你傳個信了，約翰，上面也是時候知道這件事了，記住，我們得動作快！雖然我已經設下了保密措施，但天知道那群基諾佬到底是什麼狀況，他們可是也用無人探測器採集過月岩的！」
艾倫這一提醒，電話對面的韋斯特才感到一股緊迫感，這股壓力如此巨大，以至於他足足半分鐘沒有說話，而艾倫一直等着他。
「那我就更改下指令，艾倫，我現在命令你全力推動跟日方的合作，讓衛星儘早發射！提前也可以！另外，把你這段時間所有研究的複印件立刻用傳真發到我的辦公室，一旦材料齊全，我就去聯繫白宮和總部。」
「沒問題。」
說完後，韋斯特也不做告別了，匆忙着掛斷了電話，喘着粗氣，拂着額頭的冷汗。
讓他驚慌的並非月球人的存在——身為軍方高層，外星生命存在的可能性早就處於奧聯邦的預料之中——而是來自基諾聯盟的壓力，若這個能量真有艾倫說的那般強大，那先獲取之的陣營便會擁有單極稱霸世界…甚至帶領人類邁向下一個時代的能力。
旁邊的傳真機開始隆隆作響，大堆彩色研究文件從中接連吐出，上面或寫着複雜的化學公式，或為針對「佐倉魔美」的背景資料調查。
韋斯特隨後從抽屜里掏出幾個足有背包大的棕色文件袋，和寫着「最高機密」的黑色印章。
冷靜且快速閱覽着這些沉甸甸的文件，此時他心裏有種激動人心的預感：整個冷戰的格局可能會就此改變。
隨着閱讀的深入，他心裏越來越清楚艾倫的研究價值之大。
阿波羅計劃的任務文件他先前的確閱覽過的，但當時官方報告裏明明僅把這些藍色能量當做太陽能的集聚體…
「那群書呆子！」
咒了句後，韋斯特趕忙撥通了身旁的「總統特線」。
還好，當下白宮沒佔線。
「韋斯特將軍？什麼風把你吹…你是在喘氣嗎？」
總統稍微有點驚訝，他從來沒見韋斯特在跟別人說話時表現過慌張，但這次不然，總統是聰明人，僅僅這一個異像便表明韋斯特必然有大事要說。
「老兄，放平呼吸，我知道你有大事要說，慢慢來。」
「我真希望我們現在能慢慢來呢，總統先生…」開了句小玩笑後，韋斯特的視線轉向了那疊剛從打印機里吐出來、底部署着「普羅米修斯計劃」的文件。
「…但現實是，情況變得太快，我們如果稍微有點猶豫，可能就有被趕超的風險…現在請容我細講一番，總統先生，因為你即將聽到的一切，可能會扭轉整個世界觀。」
「哈哈，我連華夏國都訪問過，想必也不會對什麼事再感到新奇了吧，請講，將軍。」
韋斯特眼一歪，滑稽地笑了，嘴上開始說的同時，心裏悄悄道：「跟幾分鐘前的我一樣，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面對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