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哆啦A夢》的時間旅行也存在著許多自相矛盾或不合邏輯的問題,在這期我儘量不會去涉及這些問題,只解釋其最一般的時空觀。
- 動畫在進行改編時,可能會對原著內容有所修改,以原著為準。
雖然很多人都已經清楚了,但我還是再複述一遍《哆啦A夢》的背景故事吧:在未來,野比世修為了使自己的家境更加富裕,將自己家的機器人哆啦A夢派遣至現代去照顧他的高祖父野比大雄,以改變大雄原先悲慘的命運,最終改變自己的命運。
也就是說,在這個作品的時空觀中,歷史是可以被修改的,新的歷史將會「覆蓋」舊的歷史,自己的命運也可以隨著歷史的改變而改變。
這就產生一個經典的祖父悖論,如果大雄的命運改變了,那世修還會出生嗎,深入點說,世修還會再將哆啦A夢送到大雄身邊嗎?
我先岔開一下話題,有些人喜歡用單純的平行世界理論和諾維科夫自洽性原則等說法來反駁《哆啦A夢》的時空觀,但這種行為是很荒謬的。
如果改變過去,那麼原先的歷史和改變後的歷史會成為兩個不同的平行世界。也就是說,我可以改變過去,但我原先的命運依舊會存在與另一個世界。雖然平行世界理論本身並不一定與時間旅行掛鈎,但常被引用來解釋祖父悖論。《哆啦A夢》的世界觀里是存在平行世界的,但不與時間旅行相掛鈎。
諾維科夫自洽性原則是在一開始提出時就是用來解釋時間悖論的理論:
我們的世界是已經被改變過的最終結局。也就是說,我可以回到過去,但是不能因此改變歷史的進程,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原先歷史的一部分。
那麼我來說說為什麼這種反駁行為很荒謬,首先,通往過去的時間旅行(時間回溯)本身就是一種假想,甚至許多科學社群認為這根本就不可能實現。現在一般認為在相對論的架構下,時間旅行只能通往未來。如果只能像「人體冷凍」那樣通往未來,那也就不存在什麼時間悖論了。
既然時間回溯只不過是一種假想,誰都沒有親身經歷過,那誰又能斷言時間回溯會產生哪些狀況呢?現在我們談的關於時間悖論的種種,不過都是在紙上談兵罷了。
平行世界理論和諾維科夫自洽性原則也不過是人類所提出的假說,全都是未證實的,這兩個假說之間還存在著一定的矛盾。用一個未證實的假說去指責另一個假說是錯誤的,這是一種很低級的邏輯錯誤。
再者,《哆啦A夢》是一個虛構的作品,可以超脫現實的既定規則。即便上述兩個假說在未來被證實,也不會因此使它們一定要適用於虛構作品中。舉個例子,在現實中(普通的)水會滅火,而我寫了一篇故事,在這篇故事中,火會使水燃燒,這難道不能被允許嗎?正是因為人類的想像力能夠虛構出大量不存在的事物,才會誕生出這麼多有趣的作品啊。
所以,我們應該以作品的設定為基礎,再結合現實的規則去合理解釋作品。而不應無視作品闡明的設定,將現實強加在虛構的作品上。使用未證實的假說去反駁虛構作品中的設定,更是在此之下的愚蠢行徑。
現在回到一開始的話題:如果大雄的命運改變了,那世修還會出生嗎?
因為這可能會產生一種蝴蝶效應(在一個動態系統中,初始條件的微小變化,將能帶動整個系統長期且巨大的鏈式反應。舉個例子說就是在一個複雜的計算中,即使只是保留的小數點相差一位,也可能會輸出兩個完全不同的結果)。大雄幾乎改變了一生的命運,還能使得他原先的後代世修出生嗎?
為了對抗這種蝴蝶效應,藤子F不二雄提出了一個「東京大阪理論」,簡稱「大阪理論」。出現於《來自未來世界的機器人》和《愛妻胖妹》,皆由世修的口中說出。
敘述為:假如你要從東京去大阪,會有許多交通工具與路線可以選擇。可是你無論選擇哪個,只要方向正確,總會抵達大阪。
簡單來說,就是:過程會變,結果不變。也就是說當歷史產生變動時,會重新取得平衡,用現在流行的說法來說就是「世界線會收束」。
話說有人又用蝴蝶效應反駁東京大阪理論……這是不按答題要求答題了……
可這個理論用來解釋其它很多方面都很合理,但我們都應該知道,大雄在改變命運之後,妻子由原先的技子(胖妹)更換成了靜香。血緣的改變卻還能導致生出同一個人,這點就很難讓人(包括小時候的我)接受。
因此,很多人針對這個情況提出了各種認為世修(和哆啦A夢)是在說謊的說法。
簡單的有世修是為了提升大雄的動力,才撒謊騙大雄的,其實大雄原本的妻子就是靜香。
類似的說法還有世修的行為其實類似於原著中的《求婚大作戰》,是為了防止自己不會出生。原因可能是因為世修的某些時間旅行行為,導致歷史可能會變動。即世修並不是在幫助大雄改變命運,而是在使他能夠穩定地走向原本的命運。
過分的陰謀論有未來世界發生了大危機,而大雄是其中的關鍵,世修為了化解未來的危機,才編織謊言哄騙大雄。甚至有說大雄是未來的大魔頭,哆啦A夢呆在大雄身邊是為了感化大雄……話說這是受了某電視劇中的赤焰狂魔劇情啟發嗎,大雄雖然喜歡惡作劇,但他這種世修口中的爛好人還需要被感化嗎?
上述說法,都是不符合正式設定的說法,而且有不尊重作品的嫌疑。《哆啦A夢》出了這麼多的故事,並沒有暗示世修在說謊。而且,基本所有的資料集,如《決定版哆啦A夢大事典》和《最新哆啦A夢秘密百科》,都將世修的說法作為正式設定使用,只是在具體細節上有所變動。正常來講,在沒有其它暗示的情況下,我們應該尊重角色的台詞,如果去懷疑所有角色的台詞,那甚至都很難去講解一個作品的內容。沒必要讓世修背一個說謊的罪名。
話說最近我看到過一種說法,讓我哭笑不得,如果你單看原著的長短篇的話,倒是很難給其證偽。這種說法是:大雄的結婚對象確實發生了變化,但是,世修的高祖母一直是靜香。原因是在大雄的原定命運中,雖然跟胖妹結婚了,但他出軌了靜香,跟靜香生了孩子。
咋一想倒是挺合理,也符合東京大阪理論,不過也有點陰謀論的範疇了,怎麼能隨意就替作者貶低大雄和靜香的品格呢……陰謀論的可惡之處就在於它雖然難以被證實,但也難以被完全證偽。不過這個說法,倒是好找到反駁證據。 在《學年別學習雜誌 小學三年生》的1970年2月號上,藤子F不二雄曾特意畫過這樣一個族譜,可以看出無論大雄與技子或是靜香生下孩子,後代都會出現世修。
那麼,該如何解釋東京大阪理論中遇到的基因問題呢。首先我傾向於認為在藤子F不二雄的想法中,大雄應該是無論與誰結婚都會出現世修這個後代,靜香和技子不是必備項,但這也不過是我從作品呈現內容中獲得的一種對作者思想的猜測,藤子F不二雄也沒親口確認。
不過,為了解決難以用常理解釋的基因問題,確實有一種比較通行且合理的說法,這種說法曾被《哆啦A夢深入導覽》採用:
大雄的後代如果要出現世修,那麼技子和靜香的基因就是必備項。但也不必需要大雄和技子結婚,舉例來說:
命運改變後,大雄跟靜香結婚,然後生出和靜香的兒子雄助,獲得靜香的基因。雄助再與技子的女兒結婚,生下兒子赤雄,再獲得技子的基因。
而在命運改變前,大雄與技子的兒子會跟靜香的女兒結婚。也就是說,命運改變前後,大雄的孫子都可以是同一個人,到了赤雄這一代,就已經抵達「大阪」了。
要想讓這個說法更加合理化,還得再解釋一個問題:如果你乍一看這個說法,是不是會認為大雄的孫子野比赤雄會有四分之一的大雄基因,四分之一的靜香基因,四分之一的技子的基因,那豈不是還有四分之一的基因差異?
這就得需要一點高中的生物知識了。確實,一個人(代稱為A)的生殖細胞為第二代(代稱為B)提供的基因只能有自己的一半,但到了第三代(代稱為C)時,C的基因卻未必只有A的四分之一。
當A的生殖細胞進行分裂時,它會隨機選擇A一半的基因,B身上一半的基因會是A身上一半的基因。
而當B的生殖細胞進行分裂時,它也會隨機選擇B一半的基因。所以在極端情況下,B的生殖細胞也有可能會隨機選擇到A的那一半基因。
這時的C,身上會有B的一半基因,同時這一半基因,也是A的一半基因。
所以基因的分法不是簡單的二分法,赤雄身上的基因也有可能是四分之二的大雄基因,四分之一的靜香基因,四分之一的技子基因;或者是二分之一的大雄基因,二分之一的技子基因;等等各種可能。
再者,不同人之間是存在著共同的基因部分的。如果靜香的原命運下的老公、技子的後命運下的老公,能為赤雄提供相同的基因,赤雄在原、後命運下的基因也可能相同。甚至你也可以認為這兩個老公其實就是同一個人(換、換妻?)……過從基因的性質來看,兩個相同的基因的人,還真不一定要求祖宗十八代一定要有相同的人,基因真是有趣啊。
雖然這種說法,實在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蹟,這種概率太微乎其微了。但別忘了,這種奇蹟是寄託於東京大阪理論的,所以這個說法,它是合理的,是可以被採用的。
不過我覺得這個說法未必符合藤子F不二雄的想法,而且它限制了大雄的命運。所以我的想法是,在這個作品中,無論大雄和誰結婚,後代都會出現世修。
無論是選擇《哆啦A夢深入導覽》中講過的說法,還是我的想法,我覺得都是可以的,都是合理的。話說如果我出門跟別人高談闊論的話,我其實會選擇前者的說法,因為這種說法合理性比較高一點。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祖父悖論里的核心矛盾:如果世修的命運改變了,那世修還會派哆啦A夢到大雄身邊嗎?
首先,我覺得用類東京大阪理論的解釋方法是行不通的:命運改變後的世修也會出於各種原因將哆啦A夢送回到過去。但這種情況下,世修和哆啦A夢的目的也會與最初的目的有所背離,難以形成循環,使事態更加複雜。
從原著的呈現來看,如《一夜之間長滿了柿子》、《用時光機做偵探》和《平安夜的大雄老人》等,當大雄他們改變過去後,再回到現在時,便會來到歷史改變後的世界。而新歷史下的大雄,是難以找到最初的那個理由去改變過去的。
可以看出,在藤子F不二雄的想法中,改變過去的行為就是一次性的,而非循環重複的。
那麼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呢,我自己有一個看法就是:不要簡單地用一維的眼光去看待時間線,可以立體地去想像時間線。
當過去被改變後,新的歷史確實會覆蓋掉舊的歷史。但其實舊的歷史在某種意義上還是存在的,它會存在於「歷史改變之前」。所以舊歷史中的人的行為,並不會因為歷史的改變而自始不存在。
我的這種說法有點抽象,它有點像是平行世界理論但又不太一樣,不知道你們理解了沒?就像我們的高祖父,現在已經去世了,對於我們的「現在」來說已經是不「存在」了,但他們還是「存在」於過去的,他們的行為也曾「影響」著我們。舊的歷史,對於新的歷史來說就像我們的高祖父,「現在」是不「存在」的,但還是「存在」於歷史改變之前,它也能「影響」新歷史。
也就是說,我們可以認為舊歷史的世修改變過去的行為,因為世修進行了時間旅行而超脫了歷史改變的影響。簡單來說,就是世修無論把歷史改變成什麼樣,他這個改變歷史的行為都能夠存在。
最後一個問題,那就是新歷史下的世修,也就是那個一開始出身就不再貧窮的世修,他去了哪裡?
我給出的答案是:我也找不出一種非常合理的解釋。
前面也講過,從原著來看,當大雄他們歷史改變後,便會來到歷史改變後的世界,這時候新歷史下的大雄他們似乎是曾經存在過,但此時卻已不再存在。
按理說,改變歷史的那個世修,和新歷史下的世修,他們的記憶是不共通的,那他們還算是同一個人嗎?如果記憶不是問題,那只要基因相同就是同一個人了嗎?判斷是否為一個人的排他性特徵到底是什麼?新歷史下的世修是在一瞬間消失不見的嗎?他是以何種方式消失不見的?
感覺這種問題都快上升到哲學層面了……
如果單看原著的信息的話,似乎應該是舊歷史與新歷史下的世修會產生一種「融合」。可以這樣想,歷史確實可以被修改,但新歷史並不是單純地覆蓋替換掉舊歷史,而是與舊歷史在覆蓋的基礎上進行了某種程度的「融合」。
這種情況在描寫時間旅行的作品中還是挺常見的,為了便於理解我舉個例子來說:我回到過去,在過去的「我」手上劃上一刀,這時我的手上會同時出現一道傷口,然後我又回到現在。或者也可以是在我從過去回到現在的那一刻,手上便突然出現了一道傷口,區別只是在於什麼時候發生「融合」,影響不大。
原著《阻止自己的大雄》這一集中,講到這麼一個情節:受傷的大雄回到過去阻止過去的自己打架,大抵就是出於這種理由。
上面這種說法雖然有點不夠科學,有唯心主義嫌疑,它是認為「我」是一種特別的存在,即使歷史改變「我」也還會是「我」。但在這個作品中,姑且就這麼認為吧。
最後我再介紹幾個與《哆啦A夢》時空觀部分相近的作品吧,證明一下《哆啦A夢》的時空觀其實也不是一家之言,因為我是個遊戲控,就介紹幾個遊戲的例子吧。
東京大阪理論:《命運石之門》系列
這個應該不用多作介紹了,裡面提出了一個著名的世界線收束理論:世界在被時間機器修改的同時,也會自行進行修正,使得表現在人們眼前的世界,既完美地滿足因果律(因果律高於世界線收束,即使是世界線收束也無法在違背因果律的情況下收束),又保證被修改部分與原世界線沒有太大的偏移。
歷史的修改是一次性的:《塞爾達傳說 天空之劍》
裡面的主角曾想獲得一顆稀有的果實,但果樹卻已經枯萎。於是他回到過去將種子種下,當他回到現在時,種子長成了果樹並結出了果實。當他問周圍的人時,回答說這棵果樹一直就在這裡了,也就是說歷史被主角之前的行為所修改了。
新歷史與舊歷史會進行融合:《勇者斗惡龍 11》
在二周目中,主角回到了過去改變世界,避免了一些悲慘事件的發生。不少玩家認為一周目和二周目應該是平行世界,不過根據製作人堀井雄二在某次活動中的說法,一周目世界和二周目世界是發生了融合,而不是平行宇宙的關係。
那麼這期就講到這裡了,內容比較複雜,而且有些解釋可能已經超出了原作者的構想。看完難以理解就算了,這些問題也沒必要細想。
不過我覺得以合理的方式去解釋《哆啦A夢》的時空觀還是有些需要的,有些人如果僅用自己狹窄的時間旅行的知識去揣度,就可能會產生各種疑惑,甚至催生出陰謀論,我希望我這期的解釋可以幫助這些人能以一種尊重作品、更加合理的方式去理解《哆啦A夢》的時空觀,甚至是各種設定。
話說,從作品中來看,世修改變大雄命運行為似乎存在著一種道德障礙。就是,大雄的命運改變後,大雄之前和技子的孩子似乎就不再存在了。有機會的話,我以後會以一些哲學性的思考來為世修的行為加上道德保險,不過這些思考肯定是超脫了原作品的內容的,而且我短時間內也不再想碰時間旅行這種複雜的話題了,這個事就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