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藤本弘先生的去世已經十多個年頭，近日很幸運地有機會閱讀大師的作品《異色短篇集》若干，喟嘆不已。
說到藤本弘先生，我們首先會想到的就是大師的不世傑作《機器貓》，一個生動、活潑激靈而可愛的卡通形象躍然心上，即便大師離我們而去，留下的精彩依舊，帶給我們的歡樂依舊。不過我並不清楚能有多少人接觸到這部《異色短篇集》。我相信讀過的朋友首先會有一種巨大的反差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畫風，描述的竟然是常常近乎於殘酷的陰暗真實。我竊以為僅僅讀過《機器貓》，怎麼也不能算是了解漫畫，即使它是如此出色，卓而不群；而沒有讀過《異色》，就絕不能領會了大師作品的神髓。
短篇，就是沒有長篇累牘地去敘述一個狹窄的故事，沒有過多的心理描述，其精髓就在於作者對生活感悟和人生理想的信手拈來，也許咋一看，愣沒看懂，或者如同烹調時忘記加鹽一般淡而無味。但往往優秀的短篇，卻正是最值得反覆玩味、不斷揣摩的作品。
《異色》並不迎合表社會和統治階級的需要，作品毫不留情地批判了社會生活中，人與人之間交流的醜惡現象，唯利是圖的觀念無處不在，卻硬要在冷酷的社會生活中找到一個空洞的依靠，比如《老人岩石》。人與人之間需要溫情，但是關係上的摩擦也在所難免，即便是父子也不能例外，比如《爺爺不在了》，這與我國孔先聖的觀點異曲同工：人際交往，行事有度，過猶不及；西方也有刺蝟取暖這樣的寓言。我們是不是也有這樣的體會：背井離鄉對家的思念，和在家裏與家人免不了的爭執…《儲物櫃》的故事，非常陰暗，我國有這樣的說法，倉廩實然後知禮節，衣食足然後知榮辱，有着相近的意義，在社會生活中，每一個個人，首先最必須被保障的是生存的權利。
如果有人問我，在《異色》中，我讀出來的藤本先生要傳達給我們的，人類的最高理想是什麼，那麼我認為不外乎兩點：個人的生存和種群的延續。不管我們把自己的理想說的多麼地冠冕堂皇，從古至今，國內到國外，所有人的理想，也不外乎這麼兩點：提高個人的生活水平或者是提高人類種族延續的可能。在《堪比西斯之簽》這篇中，我想大家能有更深的體會。這裏我想到了自古關於人類本性善惡都有許多的討論，比如三字經里的人之初，性本善，比如韓非主張的人性本惡，西方社會也有類似的討論，但在大師的作品中，我們看不到有對人本性的善惡界定，人沒有本性，只有本能，好吃、貪睡是人類為了自我生存所具有的本能，而好色則是適應於種群延續的本能，任何的社會制度和規範規則，都不應該過分地限制人的本能，他不同於善惡這樣的道德標準，這是自然世界賦予人類的天生屬性，是必須被滿足的。而我認為《異色》中體現出人的本能不僅是不應該被規範過分限制的，在本能中，個人的生存又要高於種群的延續。
人類情緒的力量，常常是很強大的，看《思鄉的老人》，雖然是很不和邏輯的故事，卻很動人，老人的感情的執着讓人驚嘆。《異色》中處處都體現了非戰非殺的思想，不僅是人，也有和我們一同生活其他生物，《牛面人的大餐》挑戰我們的道德倫理，看完我只能緘默不語，生存的權利是平等的，種族延續的權利是平等的…
我們常常可以發現，《異色》會從一個更加客觀的角度去看待一個問題，比如《樣本A和樣本B》還有《我在哪裏呢》，人類的豐富情感被描述得十分機械化，如果我們這樣來看待問題，那麼我們還會有原來的感動麼？
《異色》很喜歡從更高的層次去探討真實，在探討人心的幾篇尤其如此，《金屋藏嬌》和《自己和自己開會》就有這種味道。社會氛圍常常決定人們的行為規範，就像《隨便殺人》這篇，人在社會，喝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退休與退食》則針對的是人口老齡化的社會問題，很多無法接受足夠教育的勞動者，在他們步入老年後，將成為整個社會的負擔，日本就是如此，而我國雖然目前還在享受人口紅利，不過在不久的將來，當現在的大批勞動力也終於成為老人的時候，這種情形想必是比如今的日本還要糟糕許多吧……
探討人性，探討本能，探討理想。大師對整個人類社會的強烈責任感和對世間萬物悲天憫人的情懷，鑄就了這部作品。如果說大學裏的教授算是個優秀的老師，那麼他頂多也就指導了幾個研究生或者幾個大學生專業領域內的知識。而大師筆下的作品，受眾是整個社會的讀者，不分職業、不分人種、不分年齡，將一位長者歷經滄桑所積累的判斷事物是非好壞的價值觀和指導人們追求正確理想的人生觀，透過一篇篇的故事，傳遞給我等後輩，即便身體已經老朽歿去，優秀的作品卻不會消失，凝聚在作品中，這筆無價的財富，亦將繼續教育並感動下一代人，從這個層面看來，大師之所以為大師，是因為他蘊含思想價值的作品教化整個社會，無愧為一個民族的老師。更難能可貴的是，藤本先生作品中流露的點點童趣。他是那樣嚮往純真的心靈，人類最質樸的本能。
尚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