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1980年上映的首部劇場版《大雄的恐龍》獲得了空前的成功,票房達到了15.6億日元,是當年日本票房最高的動畫電影。在這之後每年上映一部《多啦A夢》劇場版,也成為了一個固定的模式。
對此,幾位主角的配音演員還開玩笑的說道:「大家以後可要小心點啊,千萬別感冒了,要不然會耽誤工作的。」
大山羨代還說:「我們是最幸福的人了,我們比任何一個孩子都先看到《多啦A夢》的電影,還能拿酬勞!」
隨着《多啦A夢》的人氣越來越高,越來越受歡迎,大山羨代除了要配音之外,還要演唱《多啦A夢》的相關歌曲。
除了前面提到的《我是多啦A夢》《多啦A夢繪畫之歌》之外,像《圓臉之歌》《多啦A夢領唱》等等這些都是《多啦A夢》動畫歷史中,非常具有代表性的歌曲。
而大山羨代還因為歌曲突破了百萬銷量而獲得了百金大獎,當時一同獲獎的還有日本著名歌手赤坂小梅。
當時赤坂小梅已經從藝近50年了,而自己只是因為《多啦A夢》的大受歡迎,才獲得這個獎項,想到這些,大山羨代覺得自己實在是受之有愧.
1980年的除夕夜(也就是公曆的12月31日),朝日電視台首次播放了長達三個小時候「除夕特輯」,獲得了極高的收視率。電視台甚至收到了很多家長的來信,在信中說:太好了,總算有一檔節目能讓孩子們乖乖的待在電視機前了,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當時,大山羨代的丈夫砂川啟介在其它電視台主持午間節目,很多人對砂川啟介調侃的說到:「說真的啊,我們的節目怎麼也比不上你夫人的《多啦A夢》啊,不過真的很有意思,有時候我也不知不覺得和孩子們一起看入迷了。」
可以說,當時的《多啦A夢》真真正正的成為一部現象級作品,多啦A夢也成為了日本國民「吉祥物」,大街上隨處可見多啦A夢的周邊和宣傳海報,在商場裏,有多啦A夢玩具的櫃枱前,都是聚集孩子們最多的。
而借着這股熱潮,大山羨代用現在的話來說,在當時那絕對是日本演藝界的「項流」,各種工作邀約紛紛而至。
中國有句成語叫趁熱打鐵,在一般人看來,借着這股東風,這些演員應該會得到更多的工作機會,同樣也會掙更多的錢,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大山羨代卻反其道行之,將這些工作都拒絕了。
對此,大山羨代說道:「電視台沒有要求我不可以參加其它節目,我也沒有簽訂任何專屬性的合同,很多節目還有影視劇、動畫片都找過我,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想接受這些工作。其實我跟多啦A夢很相像,所以我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孩子,只要跟這個孩子在一起,我就不想參加其它的節目。」直到大山羨代在2005年卸任,這26年間,她就再也沒有為除多啦A夢之外的任何一個角色配過音。
在大山看來,藤子·F·不二雄老師把自己的溫柔、寬厚和善良也注入到了《多啦A夢》這部作品中,而這種溫柔、寬厚和善良也感染了每一個喜歡多啦A夢的人,大山羨代就回憶起一件事:
大山羨代居住在東京都的杉並區。有一次,她應杉並區政府的邀請參加一個公益活動。在活動的現場有很多小學生和初中生,還有一些身體有殘疾的孩子在父母的陪同下前來。活動結束後會有一個大山羨代給孩子們簽名的環節,所以大家都非常有秩序的排隊。
在大山羨代給幾個孩子簽過名之後,一個母親推着輪椅來到大山羨代面前,輪椅上坐着一個小男孩。
這位母親對大山羨代說:「大山女士,實在不好意思,我的孩子他……所以能不能拜託您……」
大山羨代看了一眼這對母子,她也知道這位母親的來意,但是她又特別犯難,因為其它孩子都在認真的排隊等候,如果她先給這個男子簽名,對其它孩子也不太公平。
大山羨代對這位小男孩說:「這位小朋友,你看看其它小朋友也在等着呢,要不這樣,你坐在阿姨身邊,陪我一起給其它小朋友簽名好不好呢?」
小男孩很高興的點了點頭,這時候排在隊伍前面的一個女生說話了:「大山姐姐,我們是初中生了,他還是小學生呢,您先給他簽名吧。」看到這一幕大山羨代開心的站起來給這位小男孩寫了簽名。在當年年底,有一天,大山羨代收到了一個包裹,她打開一看,裏面有一些紙巾,潤喉糖等很多東西,還有一封信。
原來這個包裹是那個坐輪椅的小男孩的媽媽寄來的。在信中,這位母親說到自己家是經營藥店的,這些東西是平時一些批發商的贈品,是孩子一點點積攢下來的,所以希望大山羨代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收下孩子的心意,
大山羨代看完信之後哭了,她萬萬沒想到,只有十幾分鐘的接觸,卻讓那個孩子銘記在心。大山羨代連忙給孩子回信,並贈送給他一個多啦A夢日曆。而從這一年開始,大山羨代每年都會收到這個孩子的來信,在信中,這個孩子會將自己一年所經歷事情,學習和生活上的收穫都分享給大山羨代,大山羨代也會認真的給他回信,並一直到這個孩子長大成人……
而整個過程中,小男孩的理解、小女孩的謙讓,都給大山羨代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覺得,正是藤子·F·不二雄老師創作出了《多啦A夢》這部優秀的作品,才讓喜歡《多啦A夢》的每一個人都體會到了老師在作品中所體現的情感。
五
五位主要演員在配音的時候,站位也是非常有講究的。
錄音棚里有三支收音麥克風,左中右並排。
錄音的時候,通常情況下,為大雄配音的小原乃梨子站在最左邊的麥克風前,中間的麥克風前從左到右依次是:為小夫配音的肝付兼太、為靜香配音的野村道子、為胖虎配音的立壁和也。而大山羨代則站在最右邊的麥克風前。
之所以這樣站位的原因在於,在故事中,多啦A夢與大雄之間的對話和互動比較多,所以兩個人不能使用一個麥克風,如果使用一個麥克風的話,就會出現一個人說完話之後,需要後退一小步,另一個人再上前,這樣子話,對話的節奏就跟不上了。同理,大雄與靜香的互動和對話也比較多,所以為大雄配音的小原乃梨子和為靜香配音的野村道子也不能使用一個麥克風,為小夫配音的肝付兼太因為站在中間麥克風前左側,所以需要他和胖虎互動的時候,會使用左邊大雄的麥克風。
而在為劇場版配音的時候,因為劇場版製作周期很緊張,只有大概半年時間,所以經常會出現配音的時候,一些鏡頭還沒有製作好的情況。這個時候,在錄音棚的屏幕上,就會出現不同顏色的線代表不同的角色,比如藍色的線就代表多啦A夢,紅色的線就代表大雄,當相應顏色的線出現在屏幕的時候,配音演員就開始說台詞。
但是由於沒有相關畫面,配音演員無法知道在說台詞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情緒,所以就需要不斷揣摩劇本,因此劇場版的錄製就格外辛苦。
《多啦A夢》由於是每天播放,等到暑假和除夕還有特別節目,到了春假還有劇場版,可以說,整個《多啦A夢》動畫製作組的每一個人,一年到頭都背負着極大的壓力。在這種巨大的壓力之下,也難免會出錯。
1982年上映的劇場版是《大雄的大魔鏡》,在公映前,小學館照例會舉辦一個特別試映會。邀請在小學館學年雜誌的活動中被選中的孩子參加。
在試映會開始前,大山羨代正在後台緊張的練習待會要上台的致辭,這時候,一個工作人員突然跑進來說:「不好了,不好了,膠片出了問題!」聽到這話,在場的人都傻了,馬上要放映電影了,沒有了膠片,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而且現場還坐着那麼多滿懷期待的孩子,如果告訴他們不能放映電影了,他們肯定會很難過的。
這個時候,楠部三吉郎發話了:「總之,先跟孩子們道歉吧,然後把禮物都派發給他們。」
同時大家還決定,道歉的話不能由大山羨代去說,因為孩子們一看到大山羨代,就會認為電影要開始了,所以如果由大山羨代告訴大家這個事實,對孩子們太殘忍了……
最後,知道無法觀看電影的孩子失望的哭了,現場的工作人員也哭了,因為在活動開始前,是這些工作人員引領孩子們入場的,這些工作人員們都近距離的體會到了孩子們那種期待的心情……
在這之後,類似的情況再也沒有發生過。
幾年之後,有一次試映會結束後,大家在一起舉辦了一個簡單的慶功宴,正當大家準備要乾杯的時候,製作人別紙壯一突然捂着臉失聲痛哭。在場的其它人也都沉默了。大家都清楚,做為製作組的負責人,別紙壯一所面臨的壓力比一般人都要大,特別是前幾年發生過「膠片問題」事件之後,沒人能親身體會作為製作人的別紙壯一承受着怎樣的痛苦。
別紙壯一擦乾眼淚,對大家說:「實在不好意思,我真的忍不住了……」而大家也圍着別紙壯一,擁抱着對他說:「辛苦了。」
製作人員就是這樣,他們把精美的畫面、精彩的情節呈現給觀眾,讓孩子們在看電影的時候,盡情享受快樂,但是這背後的辛酸和壓力,坐在屏幕前的觀眾是無法體會到的。
到了1980年代中期,動畫的主創人員們,在參加首映會時候,發現觀眾里成年人的比例在逐漸增多,箇中原因,就是朝日版動畫的首播年份是1979年,而當年看動畫的12、3歲的孩子,現在已經長成為18、9歲的青年了,但是他們對多啦A夢的喜愛始終沒有減少。於是從1985年開始,小學館與朝日電視台舉辦了一個名為「多啦A夢不眠夜」的活動,參加這個活動的人,有嚴格的年齡限制,必須是年滿18歲的成年人。活動的舉辦時間通常為當年劇場版公映日的前一天晚上。藤子·F·不二雄也會出席這個活動,並且現場致辭。
藤子·F·不二雄走上舞台,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各位小朋友們,大家晚上好啊!」
大山羨代和台下的觀眾聽到這裏都會哈哈大笑。
看《多啦A夢》的人無論多少歲,在藤子·F·不二雄老師眼中,都是孩子。
而在藤子·F·不二雄老師去世之後,大山羨代就代替藤子·F·不二雄老師致開場辭。這個活動一直舉辦到2004年大山羨代所配音的最後一部劇場版上映。有些人甚至從二十歲開始參加這個活動,一直到他四十歲。
也許這就是《多啦A夢》這部作品的魅力,它能讓人忘記自己的年齡,盡情的暢遊在藤子·F·不二雄老師所構築的那個美好的世界裏。
六
1996年9月23日的早上,大山羨代接到一個電話。電話中的人對大山羨代說:「今天,藤本老師他……」
對方說到這裏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大山羨代已經明白:藤子·F·不二雄老師去世了……
大山羨代說了句:「謝謝你通知我」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聽到這個消息的大山羨代,大腦一片空白,事後她怎麼也想不起來,當時那個電話到底是誰打來的……
她甚至都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前往藤子·F·不二雄老師位於川崎市的家的……
她只記得,到了老師家門口,已經看到老師家門外已經圍了很多人,其中還有大批的記者。
記者看到了大山羨代,紛紛圍了上來。
「請談談您對老師的回憶。」
「此時此刻,您的想法是什麼呢?」
面對記者的問題,大山羨代真的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在與藤子·F·不二雄老師的家人們交談之後,大山羨代就回到了自己的家。
在路上,大山羨代心裏就在不停的問:「怎麼可能啊?老師真的離我們而去了嗎?」
大山羨代平時是個非常愛哭的人,但是也許是還不相信老師已經不在了,那一天,大山羨代一滴眼淚也沒有流。
晚上,內心還是無法平靜的大山羨代躺在床上。這時,她的眼前出現了多啦A夢,出現了大雄、靜香、胖虎、小夫。大山羨代看到他們在水泥管的空地上開心的玩耍。大山羨代還看到了大雄的房間、多啦A夢睡覺的壁櫥、學校的後山,這些她曾經無比熟悉的地方。還有宇宙、海底、雲之國、穿梭在宇宙中的銀河列車……這些她曾與多啦A夢他們一起經歷過冒險的地方……
而把這些美好的景象,用畫筆一筆一筆勾勒出來的那個老師,希望多啦A夢能帶給每一個孩子夢想和快樂的那個老師,現在已經不在了……
那個老師再也不能和孩子們一起高興的坐在電影院裏看電影了……
那個可愛的多啦A夢再也見不到自己的爸爸了……
而我再也見不到那個總是帶着微笑的老師了……
一想到這些,大山羨代終於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大山羨代在十六歲的時候失去了母親,在三十四歲的時候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而現在她又失去了那個曾經帶給她無數美好回憶的老師……
藤子·F·不二雄老師的守靈式在9月28日傍晚6點在上野寬永寺舉行,大山羨代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也連忙趕往會場。
到達寬永寺之後,大山羨代發現在會場外人們排起了長隊,人群中有孩子,有成年人,還有老人,大家都是想來跟藤子·F·不二雄老師告別的。
大山羨代看到隊伍中,有一個小男孩一隻手抱着一個多啦A夢的玩偶,另一隻手緊緊的握着他母親的手。
小男孩問媽媽:「多啦A夢要離開我們了嗎?」
媽媽回答說:「嗯……也許他會陪着老師一起飛到天上吧。」
那個男孩聽到媽媽的回答,把懷裏的多啦A夢抱的更緊了……
看到這一幕的大山羨代又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大山羨代事後得知,在守靈夜的那天晚上,有一千五百多人前來向藤子·F·不二雄老師道別,而第二天的葬禮,有三千多人前來參加。
在藤子·F·不二雄老師的棺木緩緩抬出的時候,幾乎現場所有人都對棺木深深的鞠了一躬並說道:「謝謝你,藤本弘老師!」
在1996年12月31日舉辦的第47屆紅白歌會上,多啦A夢、大雄、靜香、小夫、胖虎、大雄爸爸、大雄媽媽以特殊嘉賓身份出場(以真人身穿道具服的形式),當熟悉的前奏響起的時候,整個會場合唱那首經典的《多啦A夢之歌》,以此來紀念1996年去世的藤子·F·不二雄。
1997年3月8日,做為藤子·F·不二雄遺作的《大雄的發條都市歷險記》在日本正式公映,影片取得了19.5億日元的票房(詳情參看:差點被塵封的遺作——《大雄的發條都市歷險記》)。
隨着影片的上映,也意味着,「多啦A夢」進入了「後藤子·F·不二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