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在處理完藤子·F·不二雄老師的後事之後,大家又回到了錄音棚,因為電視上也還要繼續播放《哆啦A夢》的動畫,所以錄音的工作也還要繼續。
但是藤子·F·不二雄老師不在了,這部動畫還會播放多久呢?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這樣的疑問。
1996年秋季的一天,正當大山羨代等人在為電視動畫錄音的時候,一個工作人員突然跑進來說:「各位老師準備一下吧,要開始為明年的電影錄製宣傳片了。」
「哇,太好了!」
大家聽到這個消息一下子歡呼起來。
大山羨代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也非常高興,但是很快她就有了疑問:老師已經不在了,要怎麼製作電影呢?原作故事是什麼呢?
新銳動畫的製作人別紙壯一對大家解釋說:「老師在去世前完成了一部分,我們正在根據老師留下的資料,努力把後面的部分完成,這部電影的名字叫作《大雄的發條都市歷險記(大雄的鑰匙城歷險記)》。」
當得知藤子·F·不二雄老師在去世前的那一刻,手裡還握着畫筆的時候,大家都沉默了。
這些年來,老師一直在為孩子編織美好的夢想,正是這份責任感,讓老師竭盡全力,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要為那些期待着能看到更多精彩電影的孩子們繼續創造夢想。
想到這些,大家決定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齊心協力,繼承老師的遺志,完成老師的最後一部電影。
1997年的2月,《大雄的發條都市歷險記(大雄的鑰匙城歷險記)》的特別試映會如期舉行,和以往不同的是,這次觀眾席上已經沒有了藤子·F·不二雄老師的身影……
試映會結束之後,大山羨代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那麼高興,而是看着演職人員名單上藤子·F·不二雄的名字,再一次忍不住留下了眼淚……
大山羨代覺得,藤子·F·不二雄老師雖然不在了,但是他留下了希望的種子,他把這些種子播種在藤子製作公司、新銳動畫、小學館等等年輕一代人的心裡,正是這些人的努力,才能把老師的遺作出色的完成。
試映會的成功讓主創人員們都鬆了一口氣,同時也點燃了新的希望之火,正如小學館的董事林四郎所說:「哆啦A夢是老師留給孩子們的,是屬於所有孩子們的,如果想要完結,那就去問問孩子們,他們答不答應。」
主創人員們決定,要共同守護藤子·F·不二雄老師留給孩子們的這份珍貴遺產,把它不斷地傳承下去,讓更多的孩子們能看到《哆啦A夢》。
而就在老師去世的前一年,中國的吉林美術出版社開始以「哆啦A夢」的官方譯名,正式出版《哆啦A夢》的漫畫,把「哆啦A夢」這個藤子·F·不二雄老師希望統一的譯名,帶給了全國的讀者,也把這個希望的種子播種到了新一代中國讀者的心裡,而中國這些新一代的讀者也會好好守護這份珍貴的遺產……
1998年3月7日,《大雄的南海大冒險》公映,故事是基於收錄到單行本第45卷的短篇《南海大冒險》擴充而來,這是第一部完全沒有藤子·F·不二雄參與的劇場版,影片上映後刷新了哆啦A夢劇場版的票房紀錄,達到了21億日元。優異的票房成績也給 「後藤子·F·不二雄」時代的劇場版開了個好頭,此後哆啦A夢劇場版票房都沒有低於20億日元。
也是從1998年開始,被稱為「哆啦A夢感動系列」的中篇電影企劃也正式開始推出,這個系列包含了五部,分別是《哆啦A夢歸來》《大雄的結婚前夜》《奶奶的回憶》《加油!胖虎》《我出生的那一天》。
既然被稱為「感動系列」,相對於平時輕鬆搞笑的電視動畫來說,故事情節中的淚點就要多一些。而大山羨代他們在為這個系列配音的時候,就需要把狀態改變一下。在配音的時候,隨着情節而流淚的次數也會增多。大山羨代平時就是個很愛哭的人,錄音結束之後,她就發現自己麥克風前就會有很多眼淚掉在地板上的痕跡,正當她覺得不好意思的時候,無意中就看到旁邊幾個人身前的地板上也有眼淚的痕跡,她就抬起頭看到其它幾個人也是剛哭完。大家看看彼此的臉,就開始哈哈大笑,並開玩笑的說:「哎呀,果然不服不行啊,上了年紀,淚腺就松馳了,哈哈哈。」
隨着信息時代的來臨,除了動畫、電影之外,「哆啦A夢」也開始擴展到了其它領域。大山羨代除了要為動畫、電影配音之外,也會為諸如發聲玩具、發聲賀卡、電子遊戲等相關產品中出現的哆啦A夢配音,哪怕是只有一句台詞,大山羨代也會認真的完成。
而在藤子·F·不二雄去世之後,作為哆啦A夢配音演員的大山羨代也開始代替藤子·F·不二雄出席各種活動,在當時,幾乎全日本的人都知道「大山羨代=哆啦A夢」,大山羨代也真的在用行動踐行着藤子·F·不二雄老師的囑託,守護着哆啦A夢。
八
大山羨代為哆啦A夢配音了26年,可以說是整整四分之一個世紀的時間。在這26年間,哆啦A夢可以說占據她生活的全部。
很多演員為了不讓自己過分的陷入到角色當中去,在生活中都儘量避免接觸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有的演員甚至不會去看自己所出演的電影或電視劇。
但是大山羨代卻正相反,她家裡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哆啦A夢周邊,丈夫砂川啟介就曾對大山羨代說:「你有必要這麼支持嗎?不管什麼都買回來?」
大山羨代則回答說:「哎呀,畢竟是自己扮演的角色嘛,如果產品一個也賣不出去,那不是太可憐了嗎?」
大山羨代雖然這麼說,但是歸根到底還是她自己特別喜歡,因為以哆啦A夢的人氣,這些周邊怎麼可能一個也賣不出去?
有一次,大山羨代出差去了,丈夫砂川啟介回到家之後,屋裡突然傳出大山羨代的聲音,砂川啟介就以為是大山羨代已經回家了,結果打開房門一看,原來是哆啦A夢的鬧鐘響了……
2001年,在一次體檢結束後,醫生單獨找到了大山羨代,對她說:「初步檢查結果顯示,您的直腸可能……不過我們還沒有確定,要進一步化驗才能知道最終結果。」
醫生雖然沒有說的很明確,但是大山羨代已經知道醫生所說的是什麼了。雖然砂川啟介一個勁的安慰她:「沒事的,現在的醫學這麼發達,我相信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大山羨代的母親,就是在她十六歲的時候,因為癌症去世的,所以大山羨代也開始擔心進來。
第二天,大山羨代就接到了醫生的電話:「確定了,您直腸里是一個惡性腫瘤,但是好在發現的及時,所以我們建議您馬上手術。」
放下電話的大山羨代心裡有點亂,一個人坐在房間裡,看着滿房間裡的哆啦A夢。這時候,她突然感覺哆啦A夢在她身後說話:「去手術吧!」然後房間裡的哆啦A夢好象也動起來,像在鼓勵她一樣。
看到這些,大山羨代下決心,帶哆啦A夢的枕頭和一個能發聲的哆啦A夢人偶住進了醫院。
經過一周的的檢查之後,醫院方面也安排好了大山羨代的手術時間。
在進入手術室之前,為大山羨代注射的麻醉已經開始起效了,在迷迷糊糊的時候,大山羨代又聽見哆啦A夢在對醫生說:「請好好照顧她……」
手術時間持續了六個小時,而且非常成功,大山羨代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自己帶來的哆啦A夢枕頭上了。
就在手術後不長時間,大山羨代感覺身體有所恢復之後,就馬上又重新投入到了錄音工作當中。但是為了以防萬一,錄製期間會有幾個醫院的工作人員陪同。在錄音的時候,大山羨代就發現年輕的醫生都盯着屏幕上的哆啦A夢入了迷,原來這些年輕的醫生也是看着《哆啦A夢》長大的。看到這一幕的大山羨代露出了在知道自己患病之後就很少有的笑容。
不過此時此刻的大山羨代也萌生出了一個想法:
那就是辭掉《哆啦A夢》的配音工作。
雖然手術很成功,醫生也認為大山羨代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了,而且隨着醫學技術的不斷發展,癌症的治癒率也在不斷提高,但是因為母親的緣故,大山羨代對於「癌症」這兩個字比一般人要更在意。「復發」、「轉移」、「擴散」這些字眼在大山羨代腦海中一直揮之不去。大山羨代就擔心,如果自己出了什麼意外,那就會導致《哆啦A夢》突然停播,而受傷害最大的就是那些在電視機前守候的孩子們。
不行!不能因為我的原因,讓孩子對哆啦A夢失望!
與其這樣,還不如讓製作組儘快安排好接替人選。
想到這些,大山羨代決心辭職。
大山羨代將這一想法告訴了丈夫砂川啟介,而後者也很認同。於是砂川啟介便將這一決定分別通知藤子製作公司、新銳動畫、以及朝日電視台。
過了幾天,時任藤子製作公司的社長伊藤善章、新銳動畫公司的製作人別紙壯一、以及朝日電視台的編輯木村先生(具體名字不詳)來到大山羨代的病房。
大山羨代看到幾個人來訪,趕緊坐起身來,打完招呼之後,大山羨代剛想說話,那幾個人卻搶先開口了:
「哎喲,氣色不錯嘛!完全不像個病人啊」
「對啊,感覺好象還胖了點呢。」
大山羨代又要說話,沒想到幾個人又開始東拉西扯:
「這個醫院環境也不錯啊。」
「對啊,病房條件也好,還有獨立的浴室和衛生間。」
然後幾個人在桌子旁坐了下來,說:「今天人還挺多啊,對了,聽說大山你打麻將很厲害啊,要不我們玩幾圈怎麼樣?砂川,你行不行啊?」
大山羨代連忙說:「不是,那個……我是想……」
「好了,那就這樣吧,大山,你好好休息休息,再回錄音棚吧,別忘了看日程表啊。那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我們這就告辭了。」
說完幾個人就起身離開了。大山羨代看着幾個人離去的身影,一臉懵圈。
事後過了很長時間,大山羨代才知道,原來這幾個人在進病房前排練了好久,所謂的病房條件、打麻將這些話題,都是幾個人臨場發揮,為的就是不讓大山羨代說正題。
這次事情過去一周後,大山羨代也康復出院了,當大山羨代回到錄音棚的時候,大家為她送上鮮花的掌聲,有了這麼多人的挽留,再加上自己對於哆啦A夢「這個孩子」的不舍,大山羨代也終於放下了心理包袱,而孩子們也能在電視機前繼續聽到那熟悉的聲音了。
九
電視動畫和電影的高人氣,不但讓《哆啦A夢》成為國民級動漫,幾個主角的配音演員也成為了日本全民級偶像。
《哆啦A夢》第二十部劇場版《大雄的宇宙漂流記》請來了少女偶像組合SPEED為電影演唱主題曲。SPEED是由島袋寬子、上原多香子、今井繪理子以及新垣仁繪四位成員組成,在當年的日本演藝界有着極高的人氣,其專輯銷量一度突破兩千萬,並打破多項日本樂壇的紀錄。
在《大雄的宇宙漂流記》的一次公映會上,SPEED也來到現場與大山羨代他們一起同台演出。
在後台,當SPEED的幾位成員看到大山羨代等人之後非常興奮,立刻就把他們圍住並高興的說到:「我們都看《哆啦A夢》長大的,我們兄弟姐妹也都很喜歡,能看到你們真的是太棒了!」
這幾位成員都出生於1980年代初,她們出生的時候也正是朝日電視台開始熱播《哆啦A夢》的時候。而幾位成員的熱情也讓大山羨代等人感到受寵若驚,因為這些女孩在當時都是受萬眾年輕人追捧的偶像,而現在自己居然也被這些女孩子追捧。
在閒聊之中上,大山羨代等人就問到:「那你們最想要哆啦A夢的哪個道具呢?」
幾個人異口同聲的回答:「任意門!」
緊接着,她們就說出了理由:這些人都出生於日本的沖繩縣,平時基本上都在日本各地演出,很少能有機會回家。有了任意門,她們就能隨時隨地回到家吃父母做的飯餐了。
聽到這個回答,大山羨代就想:雖然她們平時都是受年輕人歡迎的偶像,但是在這濃妝艷抹的外表下,她們其實也還是稚氣未脫的孩子,雖然「任意門」這種東西暫時不能實現,但是能讓孩子們喜歡並且心懷夢想,藤子·F·不二雄老師的在天之靈也一定會感到安慰吧?
在進入21世紀之後,「哆啦A夢」也隨着信息時代不斷的發展,進軍到世界各地。
2004年,朝日版《哆啦A夢》動畫迎來了開播25周年的紀念。在這一年,大山羨代應邀來到了西班牙,參加一系列活動,並和西班牙語版《哆啦A夢》的配音演員一起錄製節目。
在西班牙,為哆啦A夢配音的是一位名叫伊恰爾(音譯)的男性配音演員。在錄音室里,來自於日本和西班牙的哆啦A夢配音演員,也完成了一次歷史性的會面。同時在錄音室外的走廊里,也都擠滿了人,大家也都想看看為原版哆啦A夢配音的人到底是什麼樣。
等到錄音正式開始,大山羨代一開口,包括伊恰爾在內的現場所有人都投來了驚奇的目光,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估計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哆啦A夢那可愛、沙啞的嗓音竟然是出自眼前這位女士。
也是在2004年,1933年出生,已經71歲「高齡」的大山羨代也正式將和「哆啦A夢」告別。
這一年11月22日的半夜。大山羨代接到了一個電話。
大山羨代拿起話筒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就帶着哭聲問到:「你怎麼了?是生病了還是出意外了?」
電話是大山羨代的好友,日本著名藝人黑柳徹子打來的。
大山羨代趕緊說到:「我沒事啊。」
「沒事?那為什麼你們隱退的新聞會登在社會版,而不是娛樂版上?」
原來,就在這一天,也就是11月22日的《朝日新聞》上,有一則新聞:從2005年4月起,哆啦A夢動畫的配音陣容將煥然一新。黑柳徹子因為下班較晚,回到家才看到了新聞,一個動畫配音演員的更換的新聞,沒有發布在娛樂版上,而發布在社會版上,她就誤認為是大山羨代出了意外。連忙打了這個電話。
而《朝日新聞》想必也是知道《哆啦A夢》在全日本範圍內的影響力,所以把這個新聞登在社會版上,而且還是正中間。
大山羨代知道對方打電話的來意之後,連忙解釋說,她身體沒事,就是因為年齡大了,所以才會隱退。而這個決定早在半年前就有了,只不過現在才對外公布。
對於觀眾來說,要告別這個陪伴了大家26年的組合,肯定會有不舍。同樣對於在一起工作了26年的五人組來說,要說出「告別」這兩個字,也真的是很難。這26年裡,他們幾乎每一天,都在藤子·F·不二雄老師所構築的世界裡打鬧。雖然哆啦A夢、大雄、靜香、胖虎、小夫,這些只是藤子·F·不二雄老師所創造的形象,但是在他們心中,都是真實存在的孩子。他們在扮演這些角色的同時,也忘記了自己的年齡,可以說,是藤子·F·不二雄老師的畫筆,讓他們在這26年間裡成為了一群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但是,長不大的只是內心,並不是年齡。這五個人,年齡最小的是為靜香配音的野村道子,出生於1938年的她,當時也已經66歲了。所以告別也就再所難免了。
2005年3月18日,《哆啦A夢!全部的夢集合特別版》播出,這個黃金配音陣容也正式謝幕。
經過一番嚴格的篩選之後,水田山葵(哆啦A夢)、大原惠(大雄)、嘉數由美(靜香)、木村昴(胖虎)、關智一(小夫)從眾多候選人中脫穎而出,成為新一代配音組合。大山羨代等人把接力棒交給了這些年輕人,而他們也會繼續為孩子們帶來歡樂。
有趣的是,擔任新版動畫製作人的,就是當年曾被大山羨代兩次誤認為是女生,也就是舊版製作人別紙壯一的兒子——別紙直樹(在這裡更正一下,之前文章里的別紙直輝因為是從假名翻譯過來的,而正確的翻譯應該為別紙直樹)。藤子·F·不二雄老師的遺志也將由這些人繼續傳承……